孵鸡的故事散文

  过去的乡下,家家户户养鸡,以养草鸡为主,公鸡就少得多了。即便这样,早起公鸡打鸣的喔喔声还是浪头一样,此起彼伏,热闹得很。可以说,那时候的乡村就是被公鸡拉着汽笛儿从沉睡中唤醒的。

孵鸡的故事散文

  一到了夏季上旬,卖小鸡的就来了。他们一边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吆喝着:“卖小鸡儿咧,卖小鸡儿咧——”一边推着吱吜作响的独轮架子车,轻车熟路地走街串巷,七扭八拐之后,在村中心的那棵老槐树底下站住了;撂下车把,摘掉搭在脖子上的套绳,解开上衣的纽襻,拽住衣襟忽哒忽哒地往胸膛里一阵搧风。这样的车子上面放一个很大的柳条笸箩,蒙盖油布,油布掀开,里面清一色毛绒绒唧唧叫的小鸡崽儿。买鸡崽儿的一般都是正在自家炕头上闷头纳鞋底子的女人,她们像是早就在留着意似的,一听见卖鸡的吆喝声就立刻扔下针线,急急火火地趿拉着花布鞋从屋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不忘了蹦跶着蹬严鞋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卖小鸡的围了一大圈儿,挨个拨弄鸡崽儿的同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和他侃价,啧啧着质疑他的鸡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放进了公的。卖小鸡的难免紫涨了面皮,瞪着眼大声说道:“都细(是)母的啊!都细(是)母的啊!”一阵闹腾过后,这些女人们就用大袄襟小心地兜了鸡崽儿,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养鸡崽儿可没想的那么容易,不但要每天按时给它们喂食喂水,为了节省粮食,还要去野地里挑野菜、捉虫子。每天还要勤于打扫鸡窝,天黑下来就左追右撵着挨个捉进笼子,不然就会被黄鼠狼给拖了去,所以养鸡崽儿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在我们那儿,孵小鸡一般选择在春季,天气已暖未热的时节。我记得很清楚,到了每年的那个时候,妈妈便来了精神头,一趟一趟地往鸡窝跑得很勤,伸着脖子蹲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母鸡们的动态,一旦发现有的母鸡大白天的也不肯出窝了,而是兴致盎然地趴在自己刚下的蛋上,咕咕咕咕地显得很母爱的样子,不消说,这便是时机到了。

  孵小鸡用的蛋很有讲究的,母鸡自己下的蛋是“死蛋”,是孵不出鸡来的,必须得是公鸡“压”过的才是“活蛋”,是可以孵出一个个鲜活的小生命的。这时候,方显出公鸡的重要性来了,原来,公鸡不单只会打鸣儿,而且还肩负着把蛋变“活”的重任呢。

  孵小鸡都是在屋子里,靠近夹壁墙的热炕头。苇子编的炕席卷起一角,压牢,腾出来一截炕面子,靠近灶口的地方铺上几把暄暄乎乎的细茅草,精心挑选过的十几只“活蛋”小心地稳在上面之后,就可以把看起来意乱情迷的母鸡抱进来了。这时候,不用人招呼,母鸡一上了炕,自己就奔着鸡蛋去了。它“咕咕咕咕”低沉兴奋地叫着,先是眼睛放光地盯着鸡蛋绕两圈,然后张开膀子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趴下来,软绵绵的肚子不停地偎啊偎,直到把所有鸡蛋都遮盖严实,这才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开始一动不动正儿八经地孵窝了。而它一旦孵起窝来是十分专心尽意的,往往一趴就是一整天,除去每天被抱出去喂食,剩下的时间里,它安静沉稳得就像是泥塑的一样。偶尔,它也会稍微地挪动挪动,弯下颈子把溜出了肚皮的个别鸡蛋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给勾回来,那情形就像是一伸手抓回来淘气的孩子一样,然后又恢复到原先好像被催眠了的样子中去。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忽然就有那么一天,屋子里传来细弱但却悦耳的唧唧的叫声,跑进去一瞅:一个鸡崽毛绒绒的小脑袋已经从母鸡妈妈的肚皮底下拱出来了!那个圆乎乎嫩黄色的小脑袋上,嵌着一对漆黑的小眼珠,正在随着它的脑瓜儿上下移动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陌生与新奇的世界。而母鸡妈妈显然比以前更加小心了,它撑起身子,低头弯脖,把那枚空蛋壳衔起来,甩到一边儿,用嘴在小鸡的头上轻轻啄一啄,略微悬起肚皮,左右挪动着,让小鸡找到一个可以待得更舒服的位置。它完全出自本能地做着这一切,给人的感觉竟是充满了感情色彩的。这以后,小鸡们便纷纷破壳而出了,屋子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母鸡被抱走之后,小鸡儿还要在屋子里养一些时候。这期间要给它们撒上一些谷子,放一浅碟儿清水。这些绒线球似的小家伙,刚从温暖的蛋壳里跑出来,显得很孱弱的样子,摇摇摆摆地走一步趔趄一下,甚至脚下一软,噗地摔上一跤。可它们长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气吹的一样变得结实活泼起来了。这时候,是可以让它们去找妈妈的.时候了。

  把小鸡们捧在手心里,一只只撒进院子中间,鸡妈妈老远就看到,立时挓挲着翅膀嗖嗖地跑过来。到了跟前,它俯下身子去不停地咕咕地叫着,仿佛在和同样急切的孩子们诉说着离别之苦。随后,它直起身来,一副骄傲自豪的样子,率领着它们走向绿油油的野外……

  至今,在我的脑海里,还会时常浮现出当年的这个画面:阳光明媚的春天的田野,鸡妈妈昂头挺胸走在前面,在它的身后,活泼的小鸡们像一只只滚动的毛线团,一个紧跟一个,排成一列迤逦的纵队。到了草场,鸡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刨开那暄腾腾的泥土,啄出一条条蠕动的小虫子,小鸡们欢鸣着蜂拥而上。站在一旁守护的鸡妈妈,扑棱棱地搧动起翅膀,飞舞的羽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影……等到日落西山时分,在通红晚霞的映照下,一个野游归来的欢乐家庭,不慌不忙地走进炊烟袅袅的村庄……

  现在,村子里养鸡的人家已经很少了,孵鸡更是成为了一段永远的历史,然而,在我的心中,那些故事,那些生命,它们依然鲜活如昔,它们依然拨动着我最珍视的那根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