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锅肉散文
在家做姑娘时,母亲就教我如何做老锅肉。这老锅肉都是在山里人家杀猪之后,取猪肘子劈扒下来的骨头连带着点瘦肉,还有脊椎骨。必须用农村的大铁锅,清洌洌的井水,山上的老干柴禾。那火不能烧的太急,急躁了容易把肉煳烂,没有嚼头。灶间架上干柴禾,再添一些湿一点的柴禾,温不吞的火苗儿。慢慢的煳,需要时间。待真正煳好的老锅肉,肉是肉,骨头是骨头,而且那肉软乎乎的,母亲通常拍一头大蒜,把蒜瓣捣成泥状,放上酱油,那一顿我们家就像过年似的。父亲是喝一杯老酒的,那时候,家里虽不富裕,有限的土地所产的玉米稻子一年里还是绰绰有余。
每年秋天,父亲就会自己淘漉一些稻子,在闲置的房子里,豁上一口泥瓦缸,自酿半缸米酒,除了自己喝,父亲还得送几壶七十年代下乡青年老贾一家人。那位老贾叔叔会主动上乡里买一瓶二锅头,掖在中山装前襟里,在黄昏时刻借着夜色掩护,绕过队长的眼睛,偷偷折回我家,因为怕队长发现要刁难父亲的,所以每次这对难兄难弟弄两杯时,只有像地下工作者那样,趁着晚上,生产队没有会议。他们隔三差五的就在月下,院子的倭瓜架下那只青石桌子上,那暂,兄弟俩没啥下酒。母亲就掰几穗青苞米棒子煳好了,或者采一碗青豆角煮了,红辣椒什么的,喝的津津有味,红光满面。生产队养的猪经常病死,埋猪的活计就摊在老贾叔叔身上,老贾呢,觉得卖掉怪可惜的。夜色弥漫时,老贾叔叔扛着铁锨,来到白天埋猪的地方,将死猪扒出来。用一条破麻袋裹好扛上肩,七歪八绕回到我家,劈吧劈吧,架上柴火,百八十斤的猪,煳进老锅,午夜时分,我们一家人连同老贾叔叔,在厨房内,将窗户统统用布帘子遮住,美美的饱餐一顿。当然那香味在老屋子就弥留了许久,饥荒年月这顿美餐无疑是打了牙祭。掩上窗帘子,就是怕队长发现,一旦露馅了,队长黄大狼就要扣父亲的工分。那一晚,父亲和老贾叔叔喝的蛮开心,一瓶二锅头喝的'底朝天,喝的老贾叔叔一个劲的念叨城里的老婆孩子,一个劲的怀恋他们那幢楼夜晚宁静祥和的灯光。喝的老贾叔叔与父亲爬到桌子底下,又哭又笑,老贾叔叔把空酒瓶子当麦克风唱起了那首东方红,父亲就笑得直流泪。夜色凝重,只是故乡的月亮永远以母爱的光环朗照着大地。
老贾叔叔后来回城了,临走时,他要了母亲老锅肉的做法和配料。也把他在城里的地址给了我们。再后来,老贾叔叔来电话说,怎么做老锅肉也做不出我母亲做的味道,老贾叔叔说,他想乡下那些个曼妙的夜晚,因为那些夜晚充满了老锅肉的味道。还有老炕散发着芦花芬芳的浓浓乡野气息。
去年冬季,老贾叔叔督促他儿子开轿车,大包小裹得来我家探望爹娘。上了炕第一件事就张嘴要母亲做老锅肉,母亲欣然答应。现在母亲做的老锅肉,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进去了不少作料,茴香,黄豆,夹竹桃凋零的花瓣,那是母亲深秋收集的,晾晒在厦子顶上,留着炖老鸡和老锅肉吃。
慨叹岁月流逝,老贾叔叔和父亲都花白了头发。曾经在乡间小路挑着一担水,健步如飞的老贾叔叔回城后,境况一直不好,所在的那个酒厂几年后精简,把他先精简掉了,之后老贾叔叔就在儿子开的服装厂打更,身体也不佳,严重的腰腿疼,老了,老了,老贾叔叔说只想在有生之年来插队的乡村看一眼,再吃一次老锅肉,就是死了也闭上眼了。老贾叔叔那天在饭桌上边品尝着老锅肉,喝着父亲酿的稻子酒,情不自禁的又流了泪。
此次一聚,不知还有没有下回,老锅肉怎么吃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那些流金的时光,光滑的青石桌上,举杯邀月品味青苞米老锅肉的章节,将在我回忆里永恒。
嫁与远山,母亲教我做的老锅肉,也令婆婆一家人吃的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