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故事罐罐茶散文

  人老了,性子竟也慢下来。记忆中祖父不是个温柔慈祥的人,我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如今我长大了,我的祖父他也老了。关于祖父的一生,极其平淡,却也很神奇。我想说说祖父的故事,虽然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

老故事罐罐茶散文

  我陪着祖父喝他的罐罐茶,说是陪着,也的确只是陪着而已。他的茶太苦 ,我喝不住,倒不是矫情,实实在在是我资格不够。

  祖父他那用老式鱼罐头箍成的茶罐,上面沉淀着久远的茶垢,那是光阴打磨上去的痕迹,讲述着那些来自灵魂的苦难与辛酸。突然发觉了自己的无知和可爱。我一度努力的洗拭这个罐子,执拗的认为他一定可以变地光鲜一点。如今终于明白为何不论我怎样都做不到,时光的固执岂是我的不甘心可以改变地。我也想着这个太破旧了,还专门找了结实的饮料罐子,合着那铁丝重新箍了一个来,祖父确只是笑着,小心的收了起来,却不见他用过,还依旧用他的老铁罐子。  坐在那冒着翻滚的热气的.茶罐后面,吃着已经在火炉上烤的外焦里软的馍,黑幽幽的茶罐,黑黝黝的祖父,模糊在热气的光阴影里。那么近,那么远。我从来看不懂祖父在想些什么,他混沌的眼神掩盖住灵魂的深邃,快乐也是这样,悲伤也是这样,坐在那的时候就像塑在时光里的雕像,看尽了世事,看尽了悲喜,有自己的愁苦,有自己的世界,却不言语。

  我很好奇,祖父的童年该是什么样子,祖父像我这般年纪时又是什么样子。我只是从父辈们哪里听来了许多关于祖父的事,听着也颇是色彩传奇,却也总是不能理解他的方式,不过不理解就不理解吧,这本不是我能理解的了的东西。

  祖父是个孤儿,或者说跟孤儿差不多。太祖父在哪兵荒马乱的年代被抓去充了壮丁,再也没回来。太祖母另嫁,四岁的祖父不愿跟着别人的姓,没跟太祖母过去,于是变成了无父无母的人。吃着百家饭,在家族里野生野长。三爷爷应该便是和祖父最亲的人了吧,因为到现在我印象里还有一点点三爷爷的存在,然后就是三爷爷的一场葬礼,在我小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每年清明还在一起上坟,到了我们这辈已经很疏离了,也不再隆重的一起祭祀祖宗了。只是淡淡的做过礼仪就散了。也只有那些叔伯们还会坐一起喝喝酒叙上一叙。祖父说,那是他还在。

  我剥了馍外面焦脆的,把里面软软的还冒着白气 的给了祖父。祖父笑笑,说我这丫头却是会孝敬人了。我咯嘣咯嘣的嚼着脆脆的馍,嚼的特别特别响,祖父曾经也嚼的这样干脆。但我比不了祖父,我只能喝着白开,永远喝不了那么苦那么苦的罐罐茶。

  祖父不喝酒也不抽烟,我见过很多像他一样的老头都卷旱烟来抽,黄黄的拇指和食指就是撮旱烟的标志,祖父就没有这种标志。我问祖父,喝完茶要去干什么,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祖父是要去下棋吧!祖父和他的那些个老棋友基本上是天天都在下棋。天气暖的时候在庄上药铺前的土台子上,晒着太阳,聊天下棋;天冷了后,他们就在家里了,不是你家就是我家,坐在烧的很热的大炕上,一下就是一天,并不用担心吃饭的事。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去打扰他们,只要在谁家,小辈们都会很自觉的给老人带上一碗热饭。

  祖父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我便知道是什么意思。祖父说,你要好好学本事,有了本事到什么年代什么时候都饿不死。我调皮着,现在那儿还能饿死人呀。却也好好应上一句:会好好学的。我知道祖父为什么说这么一句,我听过父辈那些挨饿受罪的日子,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只是我不能想象到底有多苦难,这辈子,我们这些后人怕是永远不能体会那段实在是民以食为天的岁月。祖父知道我快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学习不会挨饿,能谋生计的本事,他也知道自己是半个坟墓里的人,于是总免不了见一面便叮嘱一遍。他总说,见一面少一面,说不着啥时候就看不见了。我们笑着嗔怪他的乱语胡言,心中却淡淡悲伤,谁都明白,祖父没有胡说,祖父内心比任何人都明亮。

  看我应承着,祖父便不再说什么,顺手把火炉上落的馍馍渣都沾起来送进嘴里。我知道祖父今天的茶喝完了。收拾了东西,我该干我的事去了,这里没有我的事了。那热炕,那磨得光亮的棋柁,沧桑的棋盘,还有古老的话题都不属于我,那是另一段岁月,一段我永远都不懂,只能远远观望,敬仰的岁月。岁月静静地远去,祖父的故事漫长久远,而我,永远探不到光阴的那边。

  闭眼打盹的祖父,炉筒上晃悠的茶罐,温热安静的屋子,转身离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