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话双抢散文
农历的六月初六,是我们老家传统的“食新”节,就是新谷登场可以尝到新鲜米制品了,也意味着一年一度的夏收夏种就在这个时候拉开帷幕。
在老家,除了山高水冷的坑田,山下平原地带,都是栽种两季稻。农历六月——小暑与大暑之间就要收割早稻了。为了赶季节,晚稻秧苗早已在秧田静静地等候,这边割下早稻,那边就马不停蹄的翻耕、捣平、打簕仄,随接插上二季稻子秧苗,且务必在立秋前将秧苗全部插完,抢在处暑以前完第一次耘田施肥。以避开寒露风的侵蚀,以确保晚稻产量不减,鹅额穗满稻圆。所以,这个抢收抢种的时段一般不得超过20天,与季节抢时间争速度,是农事之常态。在故乡。“双抢”乃夏收夏种的代名词?
“双抢”是农民兄弟一年之中顶酷暑,战高温,劳动强度最大,体力损耗最多,说它从精神到肉体的一次折磨一点都不为过。在我的故乡就有曾有“谷鬦一响,殖閟生沆”之戏说。
早稻开镰了。无论是当年的合作社还是人民公社的生产队,这个季节总是万人空巷举家上阵,从小学学生,到耄耋之年的老人纷纷走出家门,淹没在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海洋里,田野里处处是挥汗如雨的人群,行色匆匆的农民?
晨曦尚未绽放,晨星还在树梢明亮的闪动,早起的人们,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孩子们很不情愿的从蚊帐中钻出来,慢通通地走在“双抢”大军的后边。
早上的清凉,是拔秧,蒔田的好时机。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禾稻成熟后的芳香,一望无际的田野金闪闪,黄橙橙,微风下荡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金浪。小草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镶嵌在田埂上;小鸟儿迎着初升的太阳巡游于蓝天之下,不时地为庆丰而将赞歌吟唱?
一大把整齐的扎秧草放在密匝匝的秧毯上,人们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撮一小撮地从秧田里拔起,三五撮凑成一把,在满满的水田里“哐当哐当”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从前面抽出几根扎秧草,手指一挑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扎秧苗扔在丢在身后?
不一会儿,身后绿油油的秧把越来越多,宛如一个个士兵那样,好像等待命令,随时转移战场。
秧田必须要水源充足,农田水利不发达的年代,一般都依掐塘水库而做田,背阴潮湿的地块一向都是蚂蟥的天堂?
日上三竿,随处都是腰酸背疼,饥肠辘辘从稻田里上来的人群。此时,若属于特殊血型的人,腿肚上一定会有几条讨厌的蚂蟥,它们吸得滚圆滚圆的,一头粘连在皮肤上一头吸在毛孔里,显得是那样的贪婪,那样的疯狂
这时人们一边骂着,一边习以为常地从腿上将它们拽下来,找根细树枝,插进蚂蟥体内,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皮被整个穿肠翻过来,然后丢在烈日下,不久化成一滩污水,再也没有复活的迹象
我小时候家里有五六亩田,父亲总是胸有成竹的根据每块田里稻子的成熟度,来决定先收割哪块田
割稻时,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然后再一把把理好,两把一堆,整片的金黄会在镰刀下纷纷脱去金色的外套,露出纵横交错的一丘丘新鲜的禾稿。割稻能手们,拼的是腰劲,靠的是手快。
在田野里捂手急匆匆、满脸痛苦的小伙子,常常会在手快不如镰刀快的失误中伤了自己。你割稻时若有分神,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亲吻你的小手。如今我手上的刀疤依旧在,却不知道那把镰刀今在何方?
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从无论是谷鬦,还是打谷机,好长时间我都是专职的禾扎抱送员。很多小伙伴跟我一样,只穿个短裤衩裸露着上身,在谷鬦、打谷机与禾扎之间来回地奔跑?
临近中午,骄阳喷火。你家地里,他家田里,脚踩的打稻机千篇一律地发出了“嗡嗡”的声音,随风飘荡在田野,传向遥远的地方;知了也不示弱,正在树梢声嘶力竭地发声,好像在倾诉着酷暑的炎热,田水的滚烫。
太热了,阴凉树下歇歇是一件幸福的事。留守家里做饭的母亲用大水壶送来了茶水或浓稠的稀饭,算是补补水,解解馋。
这时满身泥巴犹如泥猴的我们好像小鸟放飞,顾不上喝上一口水,噗通一下就跳进了池塘。池塘表层的水是热的,必须下潜到水底,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那是一种侵入沁脾的凉爽,在炎炎烈日下获得片刻的清凉,温热的凉茶水,换来一丝暂时的惬意,很多小伙子席地躺下,这是战斗间歇的一种酣畅。昏昏欲睡之时,胳膊、肚皮忽地隐隐作痛,才发现胳膊上、胸脯上,肚皮上已留下了一条条被稻衣划过的新鲜的血痕。
轰隆隆,哗啦啦,咚咚咚,打禾声再度响起,既热闹又杂嘈。人们一只脚用力支撑着躯体,一只脚用力踩着打稻机脚踏板,双手紧紧握住稻把,摁在滚轮上用力拖曳着转动着。随着打谷机“吞食”着周边的稻海,我们小伙伴也在泥巴田里来回不停的奔跑,将一把把沉甸甸的禾扎放在司机的手上,在他们的身体晃动起伏中,谷粒如吹沙一般落入深深的谷鬦之中。
双抢中餐是丰盛的。家家户户的老人都会隔天尽可能让我们吃上猪肉,喝上鸡汤,以弥补持久消耗的体力,也趁此让人们补补身子。饭桌旁边没有电风扇,尽管满头大汗,人们依旧狼吞虎咽的吃着鸡块,喝着鸡汤和蛋汤?此时顿觉酣畅淋漓,幸福满满,辛苦与疲惫早以抛到九霄云外?
突然,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让所有的`人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离开饭桌,奔了晒场而去。六月的天,娃儿脸,说变就变,一场暴雨立马来到身边。我们得快速把上午收回来的摊晒在禾场上的稻谷收起来,否则雨把稻子淋湿后会发霉发芽。此时,门口的晒场熙熙攘攘,挥动着竹扫,木推,张开一张张油布,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村里男女老少皆出动,就是无关的过往人群也会赶过来帮忙。
大家都知道,淋了雨的稻子不但不利于储藏,也交不了公粮,粮站收稻员都有一根空心的铁钎子插进麻袋,插进箩筐,然后又抽出来在可怜巴巴的众人面前,捏起几粒稻谷丢进嘴里,一咬,白眼一翻,拉回去!碰上这样的事,伴随雨夜炒稻谷的是女人的眼泪,男人的无奈和彷徨?
夏天的雨,来也匆匆,走也匆匆,往往是雨水尚在流淌,就云开雾散重见阳光。这时总觉得这雨是来捣乱的,人们会怒不可竭地埋怨起老天?
当人们挥汗如雨,嘴冒青烟之时,总有小贩推着自行车上坎绕下坎推销冰棒:“冰棒冰棒,香蕉冰棒,冰棒冰棒;豆沙冰棒”,一声声吆喝伴着自行车铃铛声,将我们吵醒,卖冰棒的来了。大人为了鼓励我们继续好好干活,也抠出点零钱给我们解馋。五分钱一根的冰棒太令人回味无穷了,小心翼翼地剥开冰棒纸,不忘将粘在纸上的碎冰舔到口里,冰棒表面留有一层薄薄的白霜,一股甜丝丝的雾气夹杂着丝丝凉意一下子钻入鼻孔中,迫不及待狠狠咬上一大口,含在嘴里让它缓缓化掉。
雨后的凉爽经不住烈日的霸道,过不了多久,云散了,停风了,整个大地又像一个大蒸笼,所有的生物都离不开它的蒸烤
插秧的人们早就汗流浃背,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刺痛着眼睛,只能眨眨眼皮,却不能分出手来擦一擦。大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小撮一小撮,快速地按进滚烫的泥巴里,弓着腰熟练而快步的往后退,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平整的水田重新披上绿装。
插秧是个技术活,插的不好非但不能成活,而且还要补棵返工,所以,大人一般都不让孩子们插秧,我们只有抬秧抛苗的份?
西山霞光出现在天边,太阳静静而落,在晚风下,太阳终于收起了它咄咄逼人的锋芒。
天色渐黛,池塘边,水渠旁,已经挤满了人,洗脚的,洗农具的,牵牛喝水的,抬水的,洗菜的,直到灯火满村庄。
我们赤身裸体地在水渠里,池塘中翻滚,肆意嬉笑打闹;还不时展示一下闯水,击水与潜水的功夫,这一天的疲惫和劳累全忘?
现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渐渐消失的“双抢”成了一种永恒的记忆,也将永远镌刻于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