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话比散文

  临近小寒,天气是益发的凛冽了。风呼呼地刮着,吹得人的脸上生疼。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紧了紧衣领,不禁很是怀念“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那份惬意和从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会心乃至于憧憬的笑容来,在前前后后行色匆匆的人流中显得不尽合拍,以至于赚取了某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率,结果反而让浑然不觉的我读出了几分狐疑,遂迎着寒风端庄起来。于是,街巷两旁高挂的彩灯,商铺里琳琅满目的物件,电子屏幕上五彩缤纷、斑斓多姿的温情问候——沾染了人文公益喜庆色彩后的商业广告也变得温情脉脉,以及提拎大包小包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下子涌到了我的眼前。

春节话比散文

  确然,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春节,正迈着轻盈的步伐向我们走来,而不走在街巷上,我居然感受不到这一点。许是可见可闻可感的生活水平已是大幅提升,就多数个体多数家庭而言,拮据的窘迫和奢侈的豪放早已告别了波峰波谷,渐渐成了一条直线,所谓“天天过节,日日过年”是也。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少了很多的期待、期盼和憧憬。老实说,如今的春节,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尽在不经意间。而在过去,却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在我们小孩子的视野里,“过年”是盛典,家家当自强;人前不落后,样样要争先。其中最有意思的,莫过于小孩子之间林林总总的攀比了。

  第一要攀比的是各家各户一年来添置的大小件,类似于固定资产的增值保值。那时节能够拿出来晾晒的硬件其实也不多,要是哪家有了黑白电视机、双卡录音机、收音机这种稀缺配置,基本能够以一当十,在小孩子之间约定俗成的排行榜上绝对可以获得大量积分而让位次靠前。比较普遍的是农具家什,像木桶、风车、箩筐、畚箕、碗柜、箱子什么的,谁家添了几件,成色怎么样,都会拿出来叽叽喳喳地比照一番,体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样状。由于各家各户的农活环境、农活任务等等一般都大同小异,所以很多时候的盘点并不能比较出优劣上下来。于是,很微观很琐细的家务什就会成为攀比的参照。比如看谁家的电灯个数多,谁家的电灯瓦数大,胜出的自然“沾沾自喜”,落败的则讲求“眼见为实”。我和几个小伙伴就曾经演绎过电灯PK的一幕。当时,我们聚在一起,不知怎的就聚焦到了“谁家电灯个数多”的话题。一开始大家楼上楼下的计算了下,一般都在7、8盏左右,彼此之间不分伯仲。正当大家准备一哄而散时,年龄稍大且有“牛皮精”之称的某堂姐却语出惊人,言之凿凿曰其家有灯12盏也,貌似鄙视我们。许是引了公愤,我们纷纷表示了怀疑。于是,为佐证言之不虚,我们一大帮人跟着“牛皮精”浩浩荡荡地前往其家进行实地踏勘。正是为迎过年忙得不可开交的辰光,见一帮小毛孩上楼下楼地忙得不亦乐乎,“牛皮精”的家长很是一头雾水。不过,我们是“认真而不鲁莽”的。待得细数完毕,我们转移了阵地,对“牛皮精”好一通数落:明明只有十盏灯,何来十二之说?也亏了“牛皮精”,居然振振有辞:我家一幢小泥屋,一面板壁上下通。左右见光两面有,这也亮来那也红。敢情,因了一盏灯置于板壁的中间可以照两边的缘故,就把一盏灯作两盏用了。如此讲来,倒也于情合理也。

  再是年货的攀比,就看谁家为了春节而专门储备的东西数量多、品种多。这种储备一般有两种类型:自制式和采购式。从自制年货的角度来说,最有名的当属切糖、做豆腐和杀年猪三大活动了。切糖的流程比较繁琐,大人会在五、六点钟的时候起床,刷干净大锅,熬上满满一锅稀饭,稍许留点作早餐,其他的全部用来熬糖。这个过程有点长,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略成糖浆的雏形,再到晚上七、八点的样子才完全成型,具备了切糖的先行条件。然后把预先准备好的冻米、泡米、芝麻、番薯丝等原料搬到厨房,等候切糖师傅的到来。由于这是个技术活,村里会的人不多,所以要预约、排队,有时候弄不好要到半夜才轮得到。等切糖师傅一到,大人、小孩便立马进入忙碌状态,烧锅的烧锅,按砧板的按砧板,抡糖槌的抡糖槌,摆放片糖的摆放片糖,总之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切好后的片糖先行晾一晾,再装入酒坛,这样才不会粘在一起。等到正月来客人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招待了。片糖,比的往往是数量和品种,愈多脸上愈有光。做豆腐流程比较简单,大概是“浸黄豆——洗黄豆——磨黄豆——煮豆浆——用纱布沥半成品——用水桶压成品——大功告成”几个环节。最让我们小孩子开心的是,大人总会把现做的热腾腾的豆腐加点作料煮个小半锅,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碗。做好的豆腐,一部分装在篮子里,吊挂在板壁上,一部分用茴香等料加工成五香豆腐,还有一部分则炸成油豆腐。做几板豆腐并不值得炫耀,但谁家的五香豆腐、油豆腐好吃却很有比头。至于杀年猪,则是春节前自备年货的一道美丽风景线。不消说,比的就是毛猪重量。要是在二百斤以上,小孩子谈论起来就会劲道十足。要是只有堪堪百来斤,底气就明显不足,一般就会自觉不自觉地绕开这个话题。从采购年货的方面看,比的是谁家采购的早、采购的`多。每当我们看到大人起早带着绳索和扁担到大村或者集镇去,就会满怀喜悦和憧憬,因为这意味着集中采购糕饼礼包、年画挂历、鸡鸭鱼之类荤素菜等年货的开始。当中午或傍晚时分,大人挑着担返回时,我们往往会跑上几百米甚至几里外去迎候,然后眉开眼笑地一路跟随。那种惬意,至今回忆起来都妙不可言。

  除却大小件的添置和年货准备外,前来拜年的客人的数量与来源也是小孩子攀比的重要内容。数量自是不消说,但凡谁家来的客人总量达到几十位的(可以累计重复),总是很有面子;又或者一次性来的有七八位,那也值得小孩子兴冲冲地四处夸耀一番。要是正逢新婚夫妻来拜新年,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更是很有吸引力,引得邻居的驻足观望、侧耳倾听那是常事。再说客人的来源,总是越远的亲戚越具有攀比性,其分量也越重,所谓“小组不如小队,小队臣服大队,大队仰望公社,公社叹服县城,县城兴叹地区,隔省实在海威”是也。老实说,由于父母同在一个生产大队,所以拜年的核心亲戚总在大队内打转,因此在与小孩子的交流畅谈中,我总是居于中等地位,仅仅好于生产小队、生产小组的那种亲戚分布而已。好在我的亲叔叔自小就送给了邻近公社的一户人家收养,因此我总算有了跨公社的亲戚,多少长点脸。却说某一年的正月,正当我在与小孩子攀比亲戚的阵仗中落了下风怏怏而回的时候,蓦然发现家里来了一大拨面孔很生的人,看他们很亲热地和我打招呼,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大人端着泡好的茶从里间出来,告诉我说这是来自别个县的很尊贵很难得的亲戚,许多年没有联系了,这次是坐了好几次车并在外面旅馆住了一夜才到我们这里的,然后让我“姑爷爷、姑奶奶、大舅舅、大舅妈、二舅舅、二舅妈”地逐个打招呼。原来我也有跨县的亲戚,我顿时心花怒放起来,遂飞快地跑回原处,意欲再PK一番亲戚,以便一雪前耻。遗憾的是,那里已是“人散地空”,我顿觉惆怅不已。比亲戚都能比出这种心境,用现在的视角看,属于“雷人”一族了。

  如今的春节,依然是红火的。尽管少了比家什的激情,比年货的直白,比客人的幼稚,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热切,“寒流挡不住归心似箭”的执著,“花好月圆”、“其乐融融”的期盼,骨子里比的何尝不是浓郁的家乡情怀、质朴的孝道亲情?“*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不比而比,或许这也是春节进化的某种形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