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浓意浓话家乡散文
说到俺的家乡,愚钝的我,一拿起笔来,心儿就反常的活跃,文思就出奇地泉涌。怪哉也否?
要说俺的家乡,须得从冬天谈起。俺觉得,若果有了冬天好的开始,才会有春天的朝气,夏天的蓬勃,秋天的喜悦。俺说的对吗?
(一)
深冬。家园。
漫天飞雪,遍地铺银,梦幻眯眼,何等壮观!
俺家的大门老敞着,随时欢迎远来的亲朋,近邻的访客。
房檐下,门窗旁,红辣椒高高悬挂,宛如一盏盏大红灯笼,能照明,能能引路,能对付风雪的搅扰、寒冷的入侵。
屋内。拥挤着水桶油壶、米囤粮缸。还有一个即可烧饭又能取暖的红泥小火炉。炉是泥捏的,形似半枚蛋壳,肚大而圆,口小而敛,下有三足鼎立,上有饭菜飘香,腹部开口,底唇凸出。喂一把干柴草,续几根枯树枝,划着火柴一点——红红的火舌就呼呼啦啦翻卷,慢腾腾地驱退了寒意,暖洋洋得享受天伦!
更得意的是爷爷——温一壶高粮酒,炒几粒花生豆;依着厚土墙,端着旱烟枪,咂着老嗜好,嚼着小满足。只一会儿工夫,脸就红了,耳就热了。爷爷年轻时唱过花鼓调,经的多,见的广,天上人间,海阔天空,人家知道的,他清楚,人家不知道的,他明白。只要兴头一来,便把我拉进他的温暖暖的老羊皮袄里,撅着胡子,喷着酒气,乐呵呵地拉起来——诸如关公闯关,岳飞发怒,秦桧害人,慈禧祸国,想到哪说到哪。遗憾的是,从未提过红楼梦……
更迷人的是奶奶——揣着猫咪,拥着棉被。一把剪刀,半张红纸。一折,一叠,一剪——花儿开了!喜鹊叫了!猪八戒娶亲了!放牛娃吹笛了!俺说什么也不听——就是不剪陈世美!
知道吗、朋友。俺这儿的冬天不寒冷。
(二)
春日,晨曦。
和风扑面,满眼新绿,空气清新,何等醉人!
此刻,最宜一人早起。村外头,小河边,或走,或坐,或立。呼吸着遍地新草野花摇曳的清芬,看诗中画里描绘过的小桥、流水、远山、近野,听启明星用针尖儿挑出的三两声鸡鸣,三两声犬吠,继而,便有几十只、几百只、甚至成千上万只巧舌健谈的家雀儿,约好了似得,飞出来,迅速占领整个小村——这边那边,房顶树梢,天上地上,犄角旮旯,叽叽喳喳,争吵着,喧闹着,搅醒了多少人的好梦——全无修养,全无章法规矩——真气人呢。
然而我想,精灵们如此这般唠唠叨叨不厌其烦,可是议论昨天的日子?可是畅想明天的生活?抑或是有发不净的牢骚,道不尽的苦衷,唱不完的恋歌……
渐渐地,薄雾笼罩的小村被清风擦亮了——绿树,红瓦,白墙,青石台阶,黑漆大门:淡蓝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叫人想起娘的乌发、姐的辫子,想到被灶火英红的娘那亲亲的面容!我嗅到了,嗅到了老风箱嘎嗒出的缕缕饭香……
哦,正月的雨,二月的风,三月的桃花胭脂红。太阳融化了她的七色睫毛,调和成芬芳馥郁的浓墨重彩,毫不吝啬地泼进了我的小村!我的锦绣画卷般的小村。东家的窗户开了,西家的大门响了。小院里,胡同口,走出了一个个蜗居蜷缩的灵魂,睁开了一双双春梦乍醒的眼睛——那是去井边汲水的大姑娘,那是到菜园采春的新媳妇,那是荷锄下田的老农夫,那是骑牛上山的小牧童,是上学路上颠簸着的沉甸甸的红书包,是乡间小调叫响了的白花花的热豆腐……
白鸽子飞天,灰鸽子回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得准备着、等待着小生命的破壳而出,朝着美好的远方振翅高飞!
锄镰已番新,耕牛已喂壮,小村正鼓足了勇气和力量,将在希望的田野展开想象,挥洒汗水,创造未来。
知道吗?朋友。俺这儿的春天有活力!
(三)
盛夏。正午。
灼热的'太阳,翻腾的热浪,无边的麦田,金碧辉煌。
老槐树撑一蓬浓荫,匝一地清凉。其间,有苇席铺开,摆几筐针线,几双鞋垫儿;石墩上,放着一把茶壶、三两杯盏;竹椅上,花甲老翁,悠悠蒲扇。
针线筐盛着村姑村嫂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前仰后合的诡秘笑声;盛着比老奶奶还老的乡间故事——牛郎织女,花妖狐仙,天乡银河,地府月宫……听得孩子们眼睛直勾勾,发梢支棱棱,小心儿怦怦的,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天一黑就便不敢出门,怕见了鬼妹蛇精……
茶壶里泡着中外古今,呷一口就有了丰富多彩的话题,有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海阔天空——从唐宋元明到晚清民国,从东邻西舍到远亲好友,从孔孟颜曾到朱毛刘邓,应有尽有,张口就来。啧啧声,慨叹声,甚至愤愤不平的咒骂声,最终归于开心开怀的谈笑风生。
蝉鸣,把正午拉得漫长。
大蒲扇摇着白发老人晚年的悠闲自在,摇着走过风霜雪雨,走过贫穷苦寒,走进太平盛世,走进幸福生活的心满意足……
天,在不知不觉中黑下来。风,轻轻地吹着,酷热也缓和了许多。
张家的小女叫老父回家了,李家的大嫂喊男人吃饭了。所有的窗口都亮起了灯盏,站在远处望去,那灯光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宛如一双双深情的眼睛,一颗颗怦动的心——看的是何风景?想的是啥稀奇?难道远方路上还有迟归的人?要不然,远处的青蛙蟾蜍扯开了嗓子喊什么?近处的草虫蟋蟀吹拉弹唱迎什么?
我知道——只要游子还未回家,小村就不会关上那一扇扇深情的小窗!
知道吗?朋友。俺这儿的夏天有浓情!
(四)
金秋。艳阳。
羊羔儿在坡上一蹦,蓝天被弹高了。
墨绿色的风,加深了土地的厚重。斜阳,撅着霞光万道的红胡子,拂拭天空,制造出令人眩晕的壮丽奇观。
短笛是横在放羊娃嘴边的童话,灵动的指尖如蜻蜓点水,上下起落。笛孔里飞出一群七色斑斓的音符,幻化成千山流萤*嬉戏、四野秋虫浅唱低吟——比琴声宛转,胜琵琶空灵,让人如临清风,如沐甘霖,如闻花香,耳濡目染,沁人心脾。
山坡上,牧鞭“啪”的一响,受惊的羊群象毛绒绒的白月亮,圆鼓鼓的肚子,装满了山里人沉甸甸的梦想和期盼!慌慌张张拥拥挤挤奔下山来,一股中了魔的膻味,在旷野弥漫。天空低垂着无数星星好奇的小眼睛。
远处,母性的村庄温馨恬静。只有村*那棵弓着腰的老槐树上,一只勾魂的夜莺不停地叫着,叫得人心慌,叫得人意乱,叫得人柔肠百转……
知道吗?朋友。俺这儿的秋天更诱人!
这都是童年的记忆了。说实话,那时的家乡,看风景,很美;论生活,很糟。山岭薄田,收成太差。人穷!穷得象栓在老牛脖子上的铜铃铛,一颗心整天价悬着,无血无肉,只有一身饿瘦的骨头,一步一晃悠,一步一咳嗽!那声音太萧索,太凄凉,叫人听了心寒寒的,眼睛潮潮的,叫人恨得牙咬碎,叫人疼得断肠子!因而,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俺总是咬住嘴唇不提起。人常说的对,过去的已过去,未来才是应该瞪着眼睛望,揪着心儿盼的正事儿。朋友,听我的——如今时代变了,太阳是热的,月亮是圆的,风是调的,雨是顺的。抬起头来朝前走吧,梦醒了才见曙光,人勤了地就不懒。弯下身子,甩开膀子,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