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的散文
五月的尾巴有点热,端坐一隅,也难以压制空气的沉闷。阳光打窗台射进来,爬到我的脚下,又像条弹性绳子一样,蜷缩着脖子跑回天空的怀抱。窗台上的小沟里,那盆去年栽的姜已只剩枯瘦的身子,倒不知何时起,它的身旁长出一株黄绿色的植物来。侧过身子往右看,这株植物已经遮盖那棵姜,仿佛是新的事物把旧的事物取代了一样。我的运动鞋就摆在植物右边,散发的臭气和轻抚而过的微风一起,侵袭着它的嗅觉。
姜是两个异性朋友托我栽的,我在一个雨过又天晴的下午把它带到宿舍。那时它几乎要枯死了,我先是用了一个铝饭盒盖子栽培,在里面盛了满满的一堆黄泥,结果发现它很挑剔,死活都不肯发芽和成长。过了两三天,它还对我翻起黄脸来,似乎在忌恨我对它不够温柔。见到这种境况,我便只好给它更换房子,找了一个种过芦荟的盆子,权当它的新家。很显然,它是格外喜欢这个新家的,没过几天就和风一起跳舞,又过几天便和着早起的鸟儿唱歌了。这倒教人特别欣喜,因为这个当时快奄奄一息的孩子总算在成长了。
我和姜作伴的时间并不多。清晨洗漱完毕,偶尔会趴在窗台望望远处的绿树、建筑和天空。此时,便顺便对着它望几眼,使一些力气深呼吸,以便能把它的体香送到我的肺部。就这样猛力一吸,我的整个身体就像置入一片迷人的王国,顿时显得陶醉极了。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我也一天比一天忙碌,实在腾不出时间陪它嬉戏,哪怕是默默地相望,机会也是少之又少的。它倒在不经意之间,把身材修饰得格外修长,也把整个装扮弄得十分时髦。我起初还以为它只是披上了一件黄中带绿的毛毯,以为那只是作为御寒的工具,殊不知它其实是经过长时间钻研和设计的。它向阳光询问,它向雷电请教,它向风雨学习,它把每一滴清露和每一幕黄昏都当成灵感的源泉。它在向我显示着勃勃生机。
寒假早早地来到,我没有给它添置棉袄,便漠然地回了家。虽然在半路上,也曾回想起,这个可爱的孩子正被我搁置在屋外呢。然而,我是不可能放弃回家,而留在它的身边陪着它的。我不可能陪着它,哪怕是多一刻,哪怕是多一秒钟,都显得极不可能。它有自己奇妙的生存环境,相对而言,我只不过是它的一个看客而已。看客可以观赏别人的表演,甚至有时会有身临其境之感,却永远也无法进入到别人的角色里。一个在舞台,而另一个却在观众席上,关系已经十分明了。在我回家的.那个上午,趴在窗台上又一次吮吸它的体香,微微一笑便出了门。它也报以一个机灵的扭腰,仿佛在响应我的告别。抑或,它也只是把我看成一个表演者,在用激动的情绪向我的演技表示肯定,在向我鼓掌呢。
开学的时间是在三月初,我回来的时候,它依然呆在原来的地方。脸色变化不多,只是身材又见消瘦了许多。偶尔闯过来一阵清风,它便会向我点点头,那点头就像清风一样微凉。似乎它不曾认识过我一样,因为我已经感受不到它的肯定和掌声了。我探下身子去抚摸它的体香,也不觉发现那香味已大不如前了。随着晴朗和阴雨天气连续而交替的变化,它逐渐憔悴起来,那原本充满活力、那原本高贵的头颅已经按下了。室友们有时会趁着阳光好的日子,把穿过的鞋子和袜子搁在它的身旁。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它一步又一步地走向了毁灭。它的身子被空气剥得赤条条的,全身都是黄色的皱纹。那些时尚,那昙花一现般的美丽,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我一直无法弄清楚:到底是环境毁了它,还是它自愿向环境屈服了?它一直没有针对这个问题给予我回答,它在沉默中把生命结束掉了。
黄绿色的植物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像是姜领养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会像自己的养父一样,经历过一些风雨、经历过一些变迁,便把生命推向了人世的边缘。我多么希望它能像自己的养父一样,勇敢地面对那些艰难,却也同样希望它不要像它的养父一样,只一年便将自己的命运拱手让人。它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换言之,它能够完成养父无言的遗愿吗?答案或许就在即将离校的学长学姐身上,他们能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