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印象的散文
在我的印象里,有一个季节,山更青了,水更绿了,花更红了,草,更青葱了。
五月,还是七月,我的记忆更叠而又模糊。是的,有多少个夏季在我的头脑里堆积。火辣辣的阳光雨水般,偷偷地流泻,洒得我一身,一头,一脸。漫山遍野的农人,散布于田间,把背弯成了一张张犁巴,把颗颗土蛋似的脑瓜扣向大地。锄头握于粗糙有力的手掌,却于碧绿的禾稞间别着花花,苗眼上的杂草遂被轻飘飘地贴根割断,纷纷地左右横飞于垄际,瞬间枯萎如废墟。锄头在石块儿上碰出了脆响和火花,一只铁蝈蝈,或是一只蝗虫,还是一只草蝈蝈,如一颗陨石,从蓝天白云的空际,铿然跌落,砸在垄畔的一枚石块上,闹了一个趔趄,于我的身后,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我庆幸,它没有砸到我。
我是听到了质感的一声轻响,蓦然回头,脸上遂像波浪一样,浮起了不易察觉的瞬间即逝的笑意。它伪装得真好,像一粒石头,或是一片有些干枯的草叶。面对它,我感到了一种迷失。但它,很快就展现了不同的喧响,一条弹簧般强有力的后腿,不停地于滚烫的石面上拍打,敲出轻微质朴的响声,是烫脚了吗?它的一双突出的大眼睛,让我晕眩,空蒙而又浑浊,深不见底。
我头戴了顶斗笠或是遮阳帽,把似火的骄阳托在头顶,像顶着一轮磨盘般沉甸。牵一缕季风,把满身满额的汗水风干。眼眸里,盛满了绿蒙蒙的喜悦,也盛满了火红的渴望。一个夏天,足以有时间把太阳的黑色素在每一张朴实的面庞上沉积,直到把山沟沟每一个角落里的农人,全都烧成了一尊呲着白牙的陶俑,亦或是一村泥土色的乌鸡。就让他们和大地一个颜色吧,谁让他们是大地的儿女。
从大地里回来,顾不上用冷水洗一把脸,顾不上松泛松泛被地面烫疼的脚板。第一件事,就操起了骄阳下滚烫的井把,打上一桶井拔凉水,舀一瓢,一扬脖,咕咚咚,一饮而尽,那叫一个痛快。水溜儿顺着脖颈蚯蚓一般流下来,湿了前心后背,遂舍了瓢,用手抹了一把嘴巴,露出一口白牙,在土屋前如翼的屋檐下,跟同样刚刚从大地归来的邻居隔着石头矮墙拉上三言两语的嗑,话上几句桑麻,东西院则憨憨地放飞了爽朗的笑声。繁华的季节随之颤动。
一块绿茸茸的草甸,被条弯曲的村河割裂,河塘里忸怩着清亮亮的山泉水。在石块纵横的浅滩,有清脆的水声和一绺绺白花花的细流。一群白鹅,被我驱赶到这里,一览无余地表露着对草甸与河流的热爱。撑歪了嗉子肥胖笨拙的白鹅,停止了对绿草的留恋,纷纷地在碧绿的河水里跌落。展开宽舒的白羽,在塘里舞一股清风,亮开枫叶样猩红的鹅掌,在水皮儿上“哒哒”地一溜小跑;或是此没彼出地扑腾着扎入水里,炸开了锅,搅散了一塘的水花。一时间,水塘里,无风却起三尺浪,涛声哗哗,鸣躁耳郭;亦或是扮一群文雅,在水面上浮起若干个“2”字,用纤长屈曲的头颈划破水皮儿,挑起一蓬蓬的水花来,扑散在肥硕的背上,那晶莹的水珠遂银豆子般地纷纷坠落。白云般翻涌的鹅群左右,瞬间犹如降下一场伏雨,呆立塘畔,扑面生凉。
几株或立,或斜于河塘之上的老杨树,成了我的遮阳伞,蓊郁的夏天被粗壮的树干托举成穹顶。我则靠树而坐,兀自享受浓荫,手里携卷书,嘴里叼棵草,想点什麽,或是不想什麽,都一样。日子,总是在恍惚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夏天,被阻拦在距我三米开外,而我,则长久地呆在了小家碧玉的春天里,昏昏若梦。
有两个,不,是三个,村野的姑娘,也在这里,和我干着一样的行当,就在不远处。她们朴实如土,却又面含娇羞,一直都在远处,交头接耳,偶抛眼光。我,频频地被微弱的电流所触到,我感到了前所未有无形的压力。
终于,有一位圆脸儿的姑娘,不负众望,毅然起身,很小心地试探着把少女凹凸有致的身子呈现于我的面前。我的'一双眼睛,溜下书页,捕获了胸前贴花的鞋尖。一种流转于屋檐下的清音,遂从唇红齿白的口里弹跃,似石块落水,似指点陶瓮,“老哥----玩儿扑克吗?”我听到了起伏的胸脯上杂乱无章的呼吸,我看到了清澈的眸子里闪烁流转的眼波。
我的脸上,送出一个朦胧的笑意,遂起身,从这方阴凉移到那方阴凉,与另两位姑娘,胜利会师,前后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可却耗费了几位姑娘长征的距离。我们籍地而坐,如四尊土佛。一位姑娘多出的坐垫,慷慨地塞在了我的屁股下了,我受宠若惊,幸福得像一个王。我与两边的姑娘触到膝了,我的手频频地碰到三位姑娘纤巧柔软的手了,她们都有被电到的感觉,只是皆守口如瓶,心照不宣。
几圈下来,像一棵老杨又多了几个年轮,我纳闷于几位姑娘的偶有离席。她们潜身没入了旁边一块繁茂的葵花地。滴翠的青纱帐,撑起了一大蓬灿烂的火焰般的金黄,密实的翠扇似的叶子,缀成了青青的帐子,姑娘用手一拨,一松,帐子即一开,一合,只听得一阵苏苏之声,姑娘遂隐身不见。等姑娘出来,油黑的发丝上粘了几片火苗样的花瓣。我留意到,她的脸上正浮着一朵粉红的云。
我正久久地陷落于思绪,就碰到了一个现实的难题。我想,老天,不行,我也得去一下。我举步来到青青的帐子旁,一扬手,撩开了繁茂的叶子。
乡野的夏季,像是一个酣甜的梦境。春深似海,大家闺秀。我面对这个怒放的季节,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两句。我格外地偏爱于这几个字眼。抚弄它们,我的心底感到了一种沉甸甸的繁华。这是季节的盛事,这是年头的花期。
时光流转,就像那条忸怩的村河。我的记忆,泛黄如昨日的菊花,渐渐朦胧成夏日的残梦。如今,我是多麽想站身于幽静的山谷,亦或是青青的垄畔,大声地呼喊,呼喊乡野的夏日。可那夏日就像是一个赶山的村姑,撂开了腿脚,一闪身,便已消失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