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茶花抒情散文

  自住上套间,人竖在半空中,心底就有种道不明的虚脱,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少了泥土的气息,少了花草的映衬,少了露珠和霜花的装点。

一棵茶花抒情散文

  我开始还原往日的生存状态。在山间悠游时带回一把泥土,一芥野生植物,小心翼翼栽培在仿瓷的塑料盆里,不几日阳台上有了土气的野风景。一盆洗澡花,长得邪乎乎的,蓬勃的枝叶罩过了一个废旧的大面盆。最让我伤怀的是朋友相赠的那盆茶花,这位专弄盆景生意的人见我爱煞它的特奇造型,就将自己悉心栽培修剪了约20年的珍爱之物交给了我。这盆花交给我的时候,正有一朵硕大的红艳艳的花蕾含苞待放。我仔细打量过它的样子,离土层有一枝约30厘米高粗壮的干,稍有点曲度,光溜溜的,干的一侧唯一凸出的是一根枝,枝直向上,生出细枝繁叶,紧密,像一个自知分寸的人保持着矜持和内心的热烈。这油亮的叶子间就是我最先看见的那朵花蕾,耀眼的红在暮冬的黄昏呼唤着欲望。应该说这盆花我以前见过,那是几年前的早春,我去朋友的苗木基地,在路边一眼就瞧见了这盆茶花,他向我讲述了为了嫁接这盆花的艰辛过程,那光溜溜的干原是一株将死的冬青树,这陡然令他心动,为了挽救一株壮树,不惜将冬青树的上枝全截了,再借助嫁接技术,将茶花的芽苞切下一颗包紧在树干上,也就有了这苍老的冬青面目全非的模样了,所以,当场许多人都不知道这竟是一株张冠李戴的茶花,只是被这别样的主干与枝叶造型所吸引。朋友是个喜欢奇思妙想的`人,以放弃写诗的手去伺弄一株植物,多少也让人见出点诗思的别出心裁来。这株茶花怎么若干年了仍在同一个位置保持着花蕾的构图?我再次从花匠手里接过这盆花时简直惊呆了,我真的是夺人所爱了。可是不测风云也到了,过了若干天,无论我怎么浇水,使劲,放在阳光照得着的地方去晒,这棵苍老植株上的鲜花还是日渐暗淡了颜色,渐渐地露出疲弱的迹象直至后来一泻千里地衰败了。有一天我再来探视,整个花边全是焦黑的,花房萎缩了,精气神儿全没了,花朵低垂着,叶子也焦黄掉了。我才追悔起来,茶花是多么骄贵,需要懂它的人去养,我这个花盲,怎么能伺侯得了这么高贵身份的花呢!它不能让我这个乡野粗鲁惯了的人随心所欲的。一盆慈姑,一盆洗澡花,从来不让我担心有天会死去,即使到了该衰的时节,自己也懂得隐逸退蔽,缩在盆里。单等来年的气候,到某日,它们又比任何人都出奇地敏感,渐渐地抽出芽叶来了,让人看了心里一惊,惊叹时光的流逝太不近人情,惊喜这些蜇伏的生命是多么乖巧而顽强。茶花是一种贵气的花,讲究肯定比普通的花多,要调理的内容也自然要复杂些,这就像一个敏感、情感丰富的人与一个思想简单的人的关系,相处起来,前者就要吃力得多,但所获的也就多。我仅是爱花而不想种花的那类人群中的一个,喜欢简单的生存法制,所以实在留不住那看起来虽好却伺弄起来费力的花,不过,我总算是个明白人,当初朋友见我喜欢这盆花,就叫我带回家,我曾坦言放弃的理由,因为一盆花养起来很不容易,我又没时间在这方面花费精力,养死了不如不养,不如就放在懂它的人手里活得更自在。话虽这样说了,事实上也是这样拒绝了,可这花恐怕是宿命吧,它终究还是来到我家阳台上,也许就因为我这时心里没有把牢底线,犹豫了一下,爱花的冲动迷惑了明朗的心智,就让这盆花进了居室,也许就是一念之差所造成的阴错阳差,也许要改变一件事物并不需要太大气力,仅存于一秒的时间而已,就这样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一盆茶花的命运,这其间难说我没有怀侥幸的心理,但是事实告诉我,侥幸的事是做不得的,因为幸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所能做的,就是将这盆花当作实物标本放在原地,我要让它时时提醒我自己:一辈子不要犯同类错误。尽管这花盆连同植株到底能存放几年,还是十几年?我心中也无底,可我很为它抱憾:不属于自己的,即使已经唾手可得了,也要懂得放弃,这就叫本份。每一种花只能对应某一类人,也正如某一类人只能与某一类人和平相处。

  我真想将那个送我花的朋友责骂一通,能说他不是害死呕心沥血培植出的这株茶花的杀手吗?是他给了它的生,又操纵了它的死啊,他也许把友情看得比花的生死更重要。不过,他一定也是非常舍不得的,即使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死了可以再培植,但是,此生命的花与彼生命的花可以相互取代吗?且不说需要时间和耐心了,更不提花的气力和所冒的风险了,世上有百分百的成功率么?当然没有。我又没有理由责骂他了,如果他知道这盆死去的花对我心灵的伤害产生的震撼,比活着的花给我的安慰要来得更加猛烈,他会高兴自己当初的这种选择么?这是否有点类似于世上所有的书都在指示别人怎么去追求幸福,然幸福实在只能是各人内心的那么一点渴望与认同。幸福,从来就没有标准的格式,对不对?

  茶花,它只能像尊贵的神一样让我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