饸饹飘香散文

  饸饹小吃名冠大西北,流传久远,据说可追溯到隋唐。古书谓之“河漏”。

饸饹飘香散文

  幼时的塞北,饸饹饭可与当今汉堡、披萨媲美,美味可见一斑。然而你可知那时在老家,吃上一顿饸饹饭较之现如今的外来快餐更是难了许多。

  童年伴随着大集体时代的踉踉跄跄,家乡的饸饹饭也便像长在脑髓里的一颗痣,难以褪去。那时因母亲时常在大铁锅里熬煮玉米面稀饭,偶有几次看见笼屉上灶,热气腾腾,哥便会在炕上手舞足蹈:“今天要吃笼屉蒸饭。”

  这顿笼屉蒸饭通常是莜面饸饹。

  春夏农忙时,从生产队下工后,母亲一进家门便洗净双手,先渗莜面。母亲将两碗莜麦面粉盛放在二号瓷盆里,再和以略温的水,用竹筷子搅拌成块垒状。而后母亲便进柴房里抱些柴棍,拢入灶膛;紧接着再从盛放土豆的筐里取些大小不等的干净土豆,削皮,切丝或细条,淘水后捞出,均匀地铺在两个衬了笼屉布的蒸笼里。

  “呲——”母亲擦着火柴,点着灶膛的柴棍。大锅里添一瓢水,盖严。再净手,和面,在炕上支起木头饸饹床子,母亲将莜面搓成手电筒把儿那般粗细长短的剂子,塞进饸饹床子的窝子里。然后将压杆上的床信子摁进窝子口处的面剂上,几剂子饸饹便在吱吱嘎嘎声中铺在了两个笼屉里。这时,灶膛里柴棍噼啪作响,大锅里的水已经滚沸,于是母亲将两个匡好的笼屉放在热锅沿上,重重的大木锅盖扣在笼屉上,大火猛蒸七八分钟。

  “二娃子!”“三妮子!”用饸饹床子压饸饹前,母亲会朝着大门吼几声。

  我们偶尔听到后就会跑回来,帮母亲使上两胳膊一腿子的力气。或许生长在大西北之外的人们不了解,那种老式木制饸饹床子使用起来那么费劲,一点儿也不溜。我们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床子的压杆上。老物件“吱吱嘎嘎”地叫唤个不停,如此五六波儿“呻吟”过后,莜面丝细细匀匀地躺在了被母亲缓缓挪动的笼屉里。

  我们擦掉额头上渗出的毛毛汗,都笑。母亲也笑。

  有时,我们在远处疯跑,母亲吼也是白吼。于是母亲只好一个人站在炕沿脚下,左手左胳膊并用,压在饸饹床子的压杆上,右手转动笼屉去接从床窝子压出来的'饸饹丝。两笼莜面饸饹上锅后,母亲会再拢些干柴棍进灶膛。母亲说大火蒸熟的饸饹更筋道更有嚼头。

  蒸饸饹的档口,母亲从院子里拔些小葱和青蒜,捎带着撅一把芫荽,待走到屋檐下那个装干净水的铁桶前,这几样小菜都已被摘拣干净。母亲拿小菜的手顺势在水桶里涮上几圈,抖上几抖,菜们便白是白绿是绿。

  进屋后,母亲会在砧板上“噔噔噔”拍打几刀,葱沫蒜泥外带芫荽粒收在大海碗里。伸手进碗柜里,母亲揪出那把黑亮的铜勺子,小心翼翼地从胡麻油瓶里倒些油在勺头里。慢慢将勺头伸进灶膛,旺火上勺头里的胡麻油不一会儿就起烟了。然后母亲就会取出铜勺,将热油“呲啦”一声浇在葱花蒜泥上。盐面儿、香醋和味精调味,最后加半海碗凉白开搅成汤料。

  若恰逢西红柿成熟以后,母亲还会用滚水焯一两个柿子,去皮后,将柿子肉切碎,掺和在汤料里。父亲和哥还会在早些炝好的油辣子罐里挑上一筷头,搅在自己的汤料碗里,红红绿绿的汤汁儿,看着都会馋死人。

  汤料就绪后,灶上笼屉里的饸饹也熟了。笼屉上桌,你一筷子饸饹,他一饭铲土豆丝,蘸着香香的汤汁入口,怎一个爽口惬意了得?

  若头年风调雨顺,母亲蒸莜面饸饹的次数也多。如若头年天旱莜麦欠收,荞麦面饸饹就会被屡屡端上饭桌。

  荞麦是西北干旱地区的特产,生长期短,对土地的要求也低。所以每到春旱后,乡亲们会在坡坡梁粱上撒上荞麦籽,套上牛犋把地一翻,再不用去费心锄刨,入秋后就有一袋袋荞麦收回家里。所以无论年景如何,老家的人们年年都有莜麦或荞麦可以磨成面粉。饸饹面食也就经常陪伴着我们年少时的快乐时光。

  荞麦面粉饸饹是汤面。这种饸饹的做法与莜面饸饹截然不同,和面时就得几捶几打由硬到软地搓揉,直至大坨子面块软里透出一份筋道方为最佳。回想那时,母亲每每揉好一坨子面块后,总是汗流浃背。揉好面后,母亲会准备面食的潲子汤。热锅里倒少许油,葱姜蒜沫炝起香味,各种时令蔬菜丁(如西红柿土豆青菜丁)下锅,倒少许酱油烹一下,翻炒几下后加水和食盐,熬至土豆丁绵软,母亲的潲子汤也就搞定了。

  接下来母亲将饸饹床子横架在锅台之上。等到床子下面锅里的滚汤热气腾起时,母亲在床子窝里塞满面团,然后趴在床子压杆上,将一窝窝面剂子压成细细长长的饸饹面条。母亲装一窝子,压一床子,面条在沸水锅里打一个滚后,用笊篱捞在大海碗里。

  有时父亲或哥会帮母亲在热锅口上压饸饹,那时我还小,我是断断不会被母亲使唤去压荞面饸饹的。

  捞在海碗里的荞面饸饹细细的长长的,舀上一勺子事先熬好的潲子汤,一小匙油泼辣子浇上去,葱花芫荽勾味,真是美味无比。手捧一碗香喷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饸饹面,美美地品尝着,那时的我们就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碗饸饹面更可口的吃食了。

  后来,农村全面实行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后母亲的这两样饸饹饭食开始频繁地被端上餐桌。

  再后来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夜深人静时,母亲和母亲的饸饹饭常常濡湿我的枕巾。从那时起母亲和饸饹饭成了我们记忆中的温暖。

  又后来我远离家乡,来到这个小城。小城的风土人情中多的是安然与温暖,但最让我安心的是这里的饸饹面。

  记得刚来小城那天,因没有及时安置妥帖生活所需,我们一家人进了一个临街小面馆。老板笑呵呵地问需要哪种面食时,我们因不了解面馆的特色,那位老板便推荐了饸饹面。饸饹面,似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就这样又一次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那天我惊喜地发现小城的荞面饸饹碗里清清淡淡的潲子汤,豆腐土豆丁绵绵糯糯,汤里点缀着红红的辣子碎屑,还漂浮着蒜黄的黄与芫荽的绿,一碗香喷喷的家常饸饹面宛若这几十年走过的山山水水,清淡却回味悠长。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小城的面馆里,你不仅可以吃到荞面饸饹,而且还有小麦面和豆面压制的饸饹供客人们选择。值得赞叹的是小城的人们已将制作汤面的原料又拓展了一大步。

  每当结束一天紧张的工作后,坐在餐桌前,挑起一筷子筋道的饸饹面时,潲子汤香气袅袅,脑海里回旋着满满的母亲的味道,那一刻也是我深感安然的时候。

  此时,盘点一个个早晨或黄昏,当我坐在面馆里品尝小城各种饸饹面时,其实那是我一次次重温年少快乐时光,那一碗碗飘香的饸饹更多地让我体味到远方家的味道,和亲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