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红薯飘香的散文
初冬的暖阳从山后边爬上来,透过门前的小树林,懒散地照到了院子里。
母亲将煮熟的红薯加上桔皮紫苏捣成红薯泥,然后在自制的小木板上开始刮红薯片。院子里升蒸起的白雾一簇一簇,在阳光的照射下,与对面的群山相互映衬,有点像西游记里孙大圣腾云驾雾的场景。
小女儿在一边捣腾着,说是帮忙,其实有点类似捣蛋。她时而挑一坨红薯泥往嘴里塞,时而在母亲刮好的红薯片上捏捏。几个螺纹手指印就印在了上面。母亲并不生气,笑裂着嘴对她说,“采采,这印了手印的都留给你吃。”女儿索性在每一块红薯片上按上手印。笑着对奶奶说,“这都归我了!”
小女儿采采喜欢吃红薯。当我第一次跟她讲,我小时候每天都要吃红薯,吃到看见红薯就怕。女儿一脸的懵懂,然后露出羡慕笑意,说,爸爸,你小时候真幸福!天天有红薯吃。在女儿的词典里,红薯绝对算一等一的美味,要不,她怎会如此羡慕我小时候天天有红薯吃呢!
每次回老家,母亲总会变着戏法把红薯弄成各种式样给采采吃。蒸着、煮着、烤着、做红薯坨、红薯饼、红薯片。临走还不忘塞上满满的一大袋与红薯相关的零食,采采便会乐颠颠地往车上搬。
其实,父母年事已高,已做不动农活了。可看着孙女这么喜欢吃红薯,特意在山坡上种了好几块地。一到秋收时节,红薯堆满了屋子。一时吃不完,母亲就把它做成红薯条,红薯片,红薯粉,然后用储存罐装起来,这样收着,几个月都不会坏。
不到半晌工夫。母亲做的红薯片就挂满了整个院子,一排一排,井然有序,像悬着长长的帘子,又像一面面迎风飘扬的彩旗,煞是好看。
对于红薯,我有着比较复杂的情感。喜欢过,讨厌过,也害怕过。
我家住在南岳七十二峰之一的晓霞山脚下。这里山多田少,人平不到三分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非常清苦。一日三餐除了红薯还是红薯。早上吃蒸红薯,中午咸汤锅里下红薯,晚上烧一大碗红薯粉做菜。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流传着一句话:“有女莫嫁石潭坝,红薯坨坨呷发怕。”意思是这里穷得没饭吃,一年四季只能吃红薯。要是碰到收成不好的年份,恐怕连红薯都吃不上。
在儿时的记忆中,虽然有过短暂的一日三餐吃红薯的印象,但毕竟吃的时间不长,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苦。即使是到了五荒六月,断了粮食,父母也会尽量到邻居家借上几升米,补充一些米饭,来满足我们长身体的营养需求。
读小学的时候,我们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几个玩伴就会偷偷地溜到山坡里去拔几个红薯充饥,然后,跑到茶树林的空地上挖一个洞,拣一些干牛粪和枯树叶点燃,把红薯丢进去煨,只留一个小小的气孔出烟。一到放学,我们就会直奔茶树林,收割我们的战利品,吃着香勃勃的煨红薯,心里总会腾升起一种打靶归来的英雄豪气。然而,这个秘密很快被一群放牛娃子发现了。不等我们放学,他们就会捷足先登,去茶树林把我们的煨红薯一灭而光。由于我们的力量不能与之匹敌,所以,每次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在另外的山头享用本该属于我们的战利品。
后来,稍大些,我们就参加了队里的集体劳动。其中有一项劳动就是“拾秋”,所谓拾秋其实就是到秋收后的田野上捡拾剩下的稻穗。山里没有稻穗可拾,我们就拎把锄头带个竹篮到山坡上去拾红薯。我们寻一片已经刨收过的红薯地重新翻挖,寻找他们遗漏的红薯仔。面对一个个起伏不平的“战场”我们细心寻找,即使饥肠辘辘,即使手被磨出了血泡也乐不思返,看着竹篮里沉甸甸的收获,心里的美不言而喻。
斗转星移。人们的幸福感也是不断变化的,儿时的记忆中,吃红薯,那是被动的,因为饿,不吃红薯,没得别的.选择。吃多了胀气、打屁,有时看着红薯都恶心了。那会有什么幸福感呢?
如今,红薯不仅成为餐桌上的美味,还成了年轻人享受美好时光的休闲食品。它营养丰富,香甜可口。不仅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膳食纤维,抗癌物质和钾;还有美容减肥,抗癌,预防肺气肿,抗糖尿病,有益于心脏等功能。更有商家把它包装成包治百病的食疗良药,时间让红薯登上了美食的盛宴。
如今,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里,偶然从街头巷尾飘过煨红薯的香味,不断勾引年轻人的味蕾,也勾起如我一样有些年代感的人久违的乡愁记忆。其实,红薯的味道还和原来的味道一样,没有改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红薯的情愫变了,我们吃红薯的心境也发生了改变。时间改变着所有,也承载着人们经历沧桑的悠悠情愫。像今天,一家老小,围坐在这山冲的院落,炊烟袅袅,暖意融融,红薯飘香,又何偿不是我们承前启后两代人之间的幸福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