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月夜散文

  小引

李白的月夜散文

  现在的天空,似乎真的很难再看见月亮。

  也许是环境的污染,也许是我们心里的雾遮蔽了眼睛。

  记得小时候,月亮总是挂在天上的,那么亮,如宣纸一般的轻盈素雅。风一吹,薄薄的像纱,飘进眼眸。

  月夜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时候,白天的焦灼卸下伪装,终于以一副真正的面容示人。我无心窥探夜的隐私,只爱这夜里的深邃与静寂。点点星光,明灭着历史轮回的唏嘘与愁思。几千年的月夜里,留下多少传奇,留下多少诗篇。我心怀一份虔诚,在这个感伤的夜里,谛听那些远去的繁华与落寞。

  

  我首先听到的声音是那首《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关于这首诗,在整个中国都应该是家喻户晓,就连三岁大的孩童也能倒背如流。而这首诗的作者李白,也早已在世界文坛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在我的心里,最伟大的三位文学家是鲁迅,苏轼和李白。鲁迅的伟大,在于把人心世道看了个透,在于他于黑暗中勇敢的用刻薄和尖酸的笔调,极尽辛辣的把中国人做了一遍无情而精细的解剖;苏轼的伟大,是因为他让我觉得只有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乐观之人,他的豁达,造就了一个文坛永不逝去的神话;而对于李白,我敬仰他身上的那份洒脱和奔放,那份有些痴狂的浪漫。纵览整个历史,我都觉得很难能有一位文学家像李白这样可以将自己的傲慢和超脱肆意挥洒。读诗,若是不读李白,那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所以,暂且先让我把鲁迅先生和苏大文豪搁下,留待以后探讨。这篇文章,李白才是主人公。

  那就回头,再看一眼那篇可能是很多人第一次学习唐诗时所读到的作品,《静夜思》。

  这首诗的影响力无须再说,能以如此简单地诗句却在千百年后仍然代代相传,这就是李白。《静夜思》大概是唐诗里最接地气的一首,不仅因为它简单易背,朗朗上口,更主要的,是因为它的主题,宣泄着中国人内心最普遍,最传统,最柔弱的思乡之情。中国人比任何民族都要恋家,所以才会有叶落归根的说法。而这首诗,正是在一个月色寂寞的时间点上,向世人抛出一个文化命题——家与漂泊。

  李白本身,一生都在漂泊中书写大唐的诗歌,书写自己的传奇。

  李白的家乡在四川绵阳,这是比较官方的说法。如果我们再去稍稍追问一下,那么,1971年,郭沫若在他的《李白与杜甫》一书中,提出李白出生于中亚细亚的碎叶城,其位置在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后来才随家族迁至四川。想到李白日夜思念的家乡,竟然可能不是中国,确实有些小小的伤感。李白用汉语写下这么多引起国人共鸣的诗篇,他骨子里的文化基因至少说明他也是正格的中国人。那我们索性先不去讨论他的籍贯,只需要跟着他的脚步,去体验一个伟大诗者的生命历程。

  

  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李白辞别亲人,离开绵阳,正式闯荡天下,云游四海,这年,他25岁,风华正茂。写下《静夜思》的李白,只把乡愁留给了后来的我们,而他自己与生俱来的漂泊意识和不羁的灵魂,让他在开始漂泊后就和自己的家族断了联系,从此再没有回过家。

  李白出蜀不久,便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唐代名道,司马承祯。关于这次见面,史料上说,司马承祯称赞李白“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级之表。”可以猜想,李白正是因为获得这样的评价,从此走上求仙访神的道家之路,也让他的一生充满超逸自然的风采。

  道家学说深深影响着李白,我们从他的诗里可以看出,那种浪漫既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后天滋养的。

  李白把这种浪漫寄托于大好河山当中,寄托于诗作当中。写诗、交友、寻仙、求职,这便是李白前半生的主要漂泊历史。

  李白寻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出了名的,受道家思想熏陶,李白渴望成仙,久而久之,写的诗也有了仙气。我一直觉得,李白早年对当神仙的渴望似乎大过做官,或者说,他对于自己才学的自视甚高,让他不大愿意腆着脸去低三下四的求官。李白是自科举创建以来唯一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的文人,按照他的理想,坐在家中便可得到皇帝的召见,当然,最后他做到了。

  李白的寻仙之路不大顺畅,因为本就无仙。但李白还是不肯罢休,信仰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李白一面寻仙,寻的累了,才想着做做官,借着诗名,结交不少官员。可当他敲开人家的门,拿出自荐信的时候,却又是一副比皇帝还大的架子,这样的求职,结果可想而知。

  李白继续自己的乖张任性,读李白的诗,有时让人感觉这个人永远也长不大,永远得精力充沛,永远得自我主义,永远得在政治面前幼稚苍白。因此,最适合李白的职业或许大概就是做一名寻仙炼丹的道士,偶尔醉醉酒,讲几句狂言,心无他物。可惜的是,李白注定要青史留名,这种留名方式让他失了许多自在,多了几分彷徨。李白成为诗人,是我们的荣幸,是他的悲哀。

  终于,李白凭着诗名扬名四海,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也读过他的诗,于是,李白顺理成章的得到玄宗的召见,获赐翰林院供职,这时,他已经42岁了。

  我相信最初呆在玄宗身边,李白一定很是高兴,玄宗从文采上是赏识他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李白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无权参与政事,终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玄宗身边一个文案秘书罢了,甚至,有时连秘书都不如,要替皇帝写那些歌功颂德,语言肉麻的作品,李白不情愿了。这就是真正的文人和御用文人的区别,真正的文人是现实派,他们看见什么就是什么,只在创作手法上加以适当的修饰;而那些谄媚的御用文人,他们的作品不过是华丽的辞藻堆砌,没有实质内容,读来令人作呕。可悲的是,现在很多人,尤其是领导,他们认为越是华丽,越是长篇大论的文字就越优秀,那些别人听来假大空的东西他们却甚是着迷。文学的悲哀,莫过于此!

  

  李白在朝廷受到轻视,不情愿,不开心。不开心,放荡的生性就表露出来,喝酒,喝酒,喝的酩酊大醉,喝的化作酒中仙。

  于是,那个著名的民间传说就产生了。李白在长安酒家抱着黄桂稠酒一醉不醒,宫里来人,请我们的诗仙回宫,有外族使臣向玄宗觐书一封,满朝文武无人通晓其义,唯有李白可做翻译。李白满脸的不情愿,发着牢骚随侍从进了宫。然后,把自己的不满借着酒劲完全的发泄,让万人巴结的杨贵妃替他捧墨,让玄宗宠信的高力士为他脱靴。真可谓是“数十年为客,未尝一日低颜色。”

  不过,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书信,能让满朝文武束手无策,又能让李白敢如此的摆谱,如此的放肆?大胆推测一下,或许真是一封来自那个遥远的碎叶城的外*字。

  李白终究还是因为此事得罪了玄宗,在入仕长安的三年后,终于还是黯然离开,虽然表面看上去很是风光,赚了一个“赐金放还”的荣誉。

  李白走了,继续自己的远行。这一年的初夏,中国历史上一次伟大的相遇发生了。李白结识了杜甫,这年,诗圣33岁,诗仙45岁。

  关于李白和杜甫的友谊,历来存在争议。争议的焦点,其实又多少有些无聊。很多学者凭借李白很少写诗提及杜甫这一点就断定李白对杜甫有些轻视,这一观点实在可笑。李白25岁出蜀,从此再未回家,也没有资料记录他和家里有过书信往来,对家人尚且如此,为何对杜甫就一定要念念不忘呢?

  事实上,不单单是杜甫,李白的生命一直都没有承载太多的依依不舍,这就是李白。对于相逢,李白必定是怀着诗人的激情,更何况遇见一位将来跟自己比肩的后生,他的激情会更加蓬勃。但李白的仙风道骨以及对生命进程的追寻,让他从来不曾眷恋于情感的牵绊,性格上的洒脱,是李白最可爱的地方。若是无知的认为李白无情,那么那首《赠汪伦》又作何解释呢?

  文人的表达方式不同罢了,今人却要以此上纲上线,实在是对先人的*。

  李白和杜甫,他们的友谊是高贵的,也是亲近的。当时的杜甫,还远远没有达到后来的高度,但李白一定是知道他的,也许,喝醉了还会吟诵几句杜诗。杜甫对李白更多的是崇拜,李白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兄长,是他的知音。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两位文豪在一起的创作。

  《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这首诗写在745年的秋天,是李白送别杜甫所作,从此,两人再未谋面。

  再来看看杜甫的这首诗:

  《天末怀李白》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过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杜甫创作这首诗时,正值李白因永王李磷事件而获罪,被流放夜郎,故以此诗怀念好友。

  李白这时年已届五十,一生的政治理想付之东流。内心的意气风发,早已成为过往的依恋,在那个也许不属于中国的故乡,深情的守望。

  李白的一生,是不幸的,也是奔放的。即使仕途失意,他也是李白。他让昨日之日不再留,他在今日散发弄扁舟。他拔剑四顾,引觞自酌,呤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挂云帆,济沧海。”多么伟大的抱负与理想。但理想终归是理想,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摸不着,捞不起,远远地一轮挂在天上,惹得李白黯然神伤,“白发三千丈。”

  

  李白或许是古今最懂得月的人了。这位叱咤诗坛的大诗人,他的情感与*,似乎只有在月夜才能得到释放。李白身上的*是狂乱的,原始的。是一种从内心迸发的蓬勃与骄傲。你尽可以嘲笑他的疯癫,但你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这份*。那是属于千万失意文人的声音,属于他们的舞蹈,属于他们的节拍。那是一种超脱现实的现实,真实可信。那亦是对生命敬畏的仪式。李白的生命,属于月夜,属于诗歌,属于他绣口里的半个盛唐。

  现今的语文教育,总是在反复强调李白和杜甫的不同对比,所谓一个在盛唐,一个则更多的经历了苦难。因此,李白是浪漫幸福的,而杜甫则是苦难的代表,似乎不这么解读李白课程便进行不下去。但我想,李白若真是那样浪漫,世上便没有李白了。

  看看李白的很多诗,那种表面所传达的浪漫与快乐,其实正是用来掩盖心底的不快乐。逆境出英雄,失意造文人,政治上的无情打击才让李白成为了真正的诗者,他内心的彷徨,挣扎,只能以一种近乎疯癫的浪漫呈现,我们都看到了他的狂放不羁,却听不见他心中的苦痛忧伤。

  于是,李白只有去找月亮倾诉,在月下“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李白把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里释放,哪怕“月既不解饮”。他要的,只是无尽的*和真正的浪漫,快乐。

  李白和月夜就这样渐渐地形成一种文化上的默契,说不清是李白美化了月,还是月成就了李白。

  李白有太多描写月亮的诗句,正如我前面所说,李白的情感只有在月下才会升华,这种最富激情,最富生命活力的感情被李白挥洒的空前绝后,任谁也难以超越。

  在月色之中,斟一杯酒,邀来一份放达的至性的态度,如道者的飘逸,用无数诗句写下属于李白自己的生命膜拜。

  李白的生命,是真正属于诗歌,属于文学的。像李白这样的人,我一直疑心他就算仕途顺利也未必能有大作为,他太透彻,政治上没有隐蔽性,他的全部热情都只适合在诗的土壤里扎根。对于天下局势,他总有些糊涂,甚至不如妻子宗氏头脑灵活。安史之乱,李磷请李白出任幕僚,李白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任凭妻子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最终,李磷因为起兵反抗皇兄,李白也受牵连,遭到流放。

  政治上的李白一败涂地,文学上的李白价值千金。读李白,万不可将他神话,实事求是,才是对历史,对文学的负责。

  手边放着南宋洪迈的《容斋随笔》,关于李白的结局,有这样的记载:李白在一个月夜泛舟饮酒,醉了,见水中有一月亮,探身去捞,溺亡。

  很多历史学家对此说法提出质疑。

  但我宁愿相信,和月亮在一起,这或许是李白最好的归宿。

  月夜,本就是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