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涝池散文

  离我家老屋不远处,有一块四面环形突起却中间洼陷的空闲地,现在已是杂草丛生、蚊蝇飞绕,每次我回家看见那种荒芜落寞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颇多的感慨。时代在发展,人们生活在进步,如今人们的生活用水早已是自来水代替了这个神圣而又落后的“涝池”。这个毫不起眼的弹丸之地在三十年以前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时它是乡亲们生活用水蓄水池——也就是人们习惯上称之为的“涝池”。在我童年时代的记忆中,这个涝池在村里人的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它的周围总是被清理得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夏天晴朗的日子,涝池清亮得如同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把蓝天白云和太阳也揽入怀抱,衬得岸边的人眯起了眼睛,居然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了!涝池周围的草丛绿茵茵一片,青蛙匍匐其间,或静静闭目养神,或断断续续“哇,哇,哇”地抒发着此刻无比舒适的心情。也就是因为这个老池的存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童年的生活变得更加的丰富多彩,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能品咂出无穷无尽的滋味……

记忆中的涝池散文

  我家人老几辈住的这个地方叫“南沟梁”。这条绵延四五里长的卯梁,其实也就是秦岭北麓的一个小山峰的余脉,在它的上面零零散散住着有二十来户人家。听上一辈老人讲,很早以前人们是用打水窖收集雨雪水的办法来解决生活用水的,到后来才选择了一块地势平坦的地方挖了一个大涝池,顺着这条山脉的走向又修了一条通往水源地的渠道。水渠的源头叫“瓦罐沟”,沟里的水是从秦岭的主峰——太白山的脚下流淌出来的,清清凉凉,终年不断。记得,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自然常识》的课本里说水是生命的源泉,当时小小的我便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很“私密”的疑惑:先是有了人住在这没有水的“南沟梁”,然后才引来了水呢,还是先有了水才引来了这么多的住家户呢?随着时代文明日新月异的发展,以及自己人生阅历、知识的不断积淀,小时候那个幼稚的问题便也有了一个成熟的答案:亘古以来,人类是大自然中当仁不让的主宰,世世代代的人们总是用辛勤的劳动和巨大的智慧改变着自身的生存状态,百折不挠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硕大圆形的涝池有七八米深,东面坡壁上有用平整的石头砌起来的台阶,目的是让乡亲们沿着这条看似简单实则稳妥的`通道挑水。那时到了涝池干枯的时候,生产队总要先安排精壮劳力,清理涝池底部的淤泥和修葺长长的引水渠,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开始给涝池里注水。起初几天,水色浑浊得让人目不忍睹,沉淀十天半月后清澈得竟然可以隐约看见隐隐约约淹没在水里的踏脚石。夏天,涝池周边土坎上的洋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总会投下大片的荫凉,夹杂其间的各种野草非常葱茏茂密,“游虎子”在水面上箭一般划过,伏在草丛中的青蛙尽情地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如有轻微的响动,机敏的青蛙便纷纷“噗通,噗通”扎进水里,在空中形成一个优美的姿势,活像一个个身姿矫健的跳水运动员。我喜欢看青蛙游泳的样子,它们后腿并拢向后一蹬,前肢先向外伸展,优美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清清亮亮的水里了,若隐若现地沉到水底去了。

  暑假期间的晴好天气,我经常会拿着个细棍子在涝池边的草丛里胡敲乱打,迫使青蛙跳水,偷偷地向它们学习游泳的“技巧”,记住它们的肢体动作后又会到杨家河水库里做“实战演习”。久而久之,工不枉费,我的游泳技术越来越高,小伙伴们羡慕得不得了,纷纷向我讨教“秘诀”,我便向水里指了指说:“青蛙就是师傅!”他们听了吐了吐舌头,一副坚决不相信的样子,好像那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世界上各各物种之间总是有着非常奇妙的关联,人类在漫长繁衍生息的进程中,总是借鉴、学习着生物的特异功能而创立了仿生学。因为蝙蝠而诞生了雷达,萤火虫与冷光有着密切的关联……例子多多,不胜枚举,我用童年切身的经历告诉大家:每个物种都有值得人类学习的地方,我们在追求物质生活舒适便捷的同时,也应该考虑它们的生存环境,经常在媒体里见到听到又有什么物种因坏境的不适应,从地球上永远的消失了,这样的事情真的让人非常的痛心疾首!

  伏天的夜半时分,溽热消退,凉风习习,万籁俱寂,乡村睡着了!这时候,却是涝池里的青蛙集体鸣叫的良辰吉时,一呼百应,就像不邀而至的合唱团忽然从天降下,“哇哇”、“嘎嘎”、“嗯啊嗯啊”声调各不相同、此起彼伏,让人觉得寂静的小山村瞬间就沸腾起来!这样的情景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如今,多少年里我不曾听到过那样的“夜曲”,偶尔想起既往的一切,耳畔却依然萦绕着青蛙连绵不断的叫声,心间油然而生出很多的惆怅之感!

  冬季,涝池枯竭了,队里便组织人力开始清理底部的淤泥、杂草,大家伙称之为“淘老池”。涝池的四壁是缓坡状,大概是水分充足的缘故吧,上面居然生长着大拇指粗的甘草根,并且水分大、甜度高。当大人们一背篓一背篓汗流浃背地往外背淤泥,我们一群小伙伴则在忙活着刨挖甘草的根须。我们经受不住甘草根甜美滋味的诱惑,顶着挨揍受骂的风险竟然也乐此不疲,竟然经常期盼着枯水的时节早早的到来!

  记忆中,家乡的那个涝池曾经用聚攒起来的水养育了几代人,就连沉淀下来的淤泥也变得营养丰富,居然可以作为庄家的优质肥料。涝池里的淤泥青青的、黏黏的,听大人们说那是一种非常优质的肥料。凡是“上”过它的庄稼,长势良好,必定丰收!有一个故事时至今日,依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合作社的时候,一户人家的自留地总是连年欠收,为此很无奈:为啥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籽种,自己的庄稼就没有人家的长得好呢?麦收时节,他看到邻居家的麦子籽粒饱满就非常羡慕,希望兑换一些优良的种子!邻居听后,哈哈一笑说:“咱们的种子是一样的,只是我利用闲余时间给地里背了些涝池里的淤泥……”

  涝池地处南沟梁的中心位置,离涝池五米左右的地方还生长着一棵水桶粗的白杨树,我清楚地记得树的半腰处长有枝桠的地方悬挂着一个铁铃铛。每当它或急或缓的响起,那就是生产队长发出了毋庸置疑的号令,不是召集社员上工就是要开会了。

  或许是由于白杨树“近水楼台”的缘故吧,每年的早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当口,它却总是早早地长出嫩嫩的枝叶,这时候白杨树的树皮和木质层是分离的。我们从树上折下有筷子粗细的、比较光滑的枝条,左手握住右手轻轻扭动,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硬芯;用小刀把树枝的皮分割成几小段,然后掐住一小段的一头向外捋掉皮,捋的时候嘴里还要不停的“喔,喔,喔”地叫着,于是,“咪咪”就算做成功了。捋的时候如果不叫就吹不响,大人们说树枝里有狗,人只有学着它的样子叫,“咪咪”才会响;我不相信大人们的话,结果是一连做了几个即便挣得脸红耳赤,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吹响。我长大后才知道,童年时代玩耍的那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咪咪”,竟然有一个非常雅致、好听的名字——,就是人们常说的柳笛。人生的道路上总是会遇到好多无法解释的谜团,活到老学到老,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明白做柳笛时:不掐住树枝的皮学狗叫,它居然真的就吹不响!

  夏天的时候白杨树枝繁叶茂,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太阳伞”,尽最大的力量遮挡住火辣辣的太阳,让大地多一些供人歇息的荫凉。暑热难耐,白杨树下的那片荫凉是绝佳的好去处,总会聚集着一堆人。茶余饭后,寻找乐趣的人们就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横九竖九相互交叉图,一方随手捋一把树叶,另一方折两根树枝,随便一圪蹴就开始了游戏——丢方。学校放暑假了,孩子们总是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记得那时我们见得最多的、也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看大人们在玩耍“丢方”。慢慢地,我与小伙伴们也掌握了其中对弈的核心奥秘,就是谁“围”住对方的子儿越多就算谁赢了。似水流年,前几年我在西安打工时,曾在小寨一个家属区见到一堆人聚在一起下围棋,便也挤进去细细观看。发现他们走棋的方式、对弈的策略似曾相识,觉得与小时候玩耍的丢方游戏如出一辙。真没想到在繁华闹市间,居然又看到了几十年前农村生活的影子!

  这个曾经给我童年时代生活无限乐趣的涝池,如今它昔日的盛景已被无情的岁月湮没。我偶尔回家看到它,内心依然激动不已,感慨万千:这个涝池就像一位伟大的母亲,用无怨无悔地大爱养育陪伴了几代人成长,直到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时代的发展突飞猛进,十几年前的时候,乡亲们就已经用深埋地下的钢塑水管取代了水渠,如今自来水已经接通到了家家户户的庭院,水的源头依然是来之太白山的涓涓溪流。虽然涝池已废弃多年,但乡亲们依然让它保留在天地之间。它昔日周围的勃勃生机和夏夜里扣人心扉的蛙鸣,在人们不可复制的记忆里渐行渐远,却永远温馨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