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忆随笔散文
我的故乡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我离开故乡那年村里刚好108人,与梁山好汉人数相当,不知是幸与不幸?正因为村小,所以一直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面前岗,就连本地的人也有好些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认为,广西最不出名的是富川,富川最不出名的是新华,新华最不出名的是面前岗。在省、县、乡、村“四级”排名中,故乡已然是微粒中微粒,毫不起眼,毫无荣耀。然而,当我离开故乡多年以后,故乡的风和雨,故乡的人和事,却越来越清晰、明了。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所谓教育,就是当一个人把在学校所学全部忘光之后剩下的东西。我想,所谓记忆,也就是把人生的经历部分忘却之后剩下的东西吧。
故乡的树
故乡最有名最古老的树是桂花树,共有八棵,据说是清朝时期就种下了,我觉得故乡是名副其实的“八桂之乡”了。其中有四棵桂花树紧密相连,就在我家老屋的前面,每棵树都差不多要两人才能抱下,我从楼门伸出手就能摸到桂花树的叶子,更不用说在家里就能闻到阵阵花香了。
小时候不知道广西称做“八桂”,但只要一听“八桂飘香”这个词,我就知道村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当我我刚知道有“桂花酒”时,我就萌生了一种自己酿造的念头,因为桂花就在眼前,至于酒嘛,在父亲的酒壶里偷一些就可以了。于是,我找来一个玻璃瓶,从家里偷了些米酒,爬到树上摘些最新鲜的桂花放进瓶子里,然后用一个木塞堵住,然后藏在床底,几天后桂花沉低,酒水变色,桂花酒就算“酿”好了。然而,当我品尝自己酿造的桂花酒时,感觉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香甜,于是从此作罢。
酿酒技术自知不行,但我爬树的本领则是与日俱增。爬树比赛在我的童年中似乎一直没有停止过,有时比高,有时比快,一群小伙伴们在树上你追我赶,嘻笑之声不绝于耳。这时,如果看到大人做工回来了,眼尖的一个口哨,所有小伙伴们便像飞虎队似的一下从树上回到了地上。有时,大家玩得兴起,一时没发现“敌情”,所有小伙伴会被骂下树来,而相关的小伙伴此时可能会遭受身心的“摧残”,大人一边打一边骂:“看你爬,看你爬,不摔死你……”而家长不在的小伙伴则在一旁偷偷地笑。其实,大人哪里知道,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在四棵相连的树上来回穿梭或捉迷藏,有时则会爬上一根很小的树枝上荡秋千。因为桂花树下面就是池塘,我们会选择一枝离水面约两米高细枝,爬到近枝尾处,往下一用力一蹲,我们就可以“蜻蜓点水”,人在桂花树上一上一下拍打着水面,一旁的小伙伴不住呐喊助威,荡秋千者则更加卖力,好不刺激!现在想来,桂花树的树枝的韧性真是好啊,一个人在上面来来回折腾竟然没有一点“骨折”的迹象。
后来,我上小学了,成为了村里的“文化人”,于是有一天我在一棵桂花树的显眼位置挖开树皮刻下了三个大字――面前岗,一来我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二来我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村的名字。父亲知道后骂了我一通,说我破坏树木,可没想到村里最有名望的大伯公一看这字工整漂亮,竟表扬了我,还说我将来肯定有出息。后来,一旦有其他村的`人问起这三个显眼的大字时,父亲竟自豪地说:“这是我儿子刻的!”现在,我已人到中年,离开故乡也好些年了,有一次回到村里,我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当年“真迹”,顿时倍感亲切。“面前岗”这三个字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在我心里,面前岗的记忆却依然那么清晰,依然让我感动……
故乡的水
严格地说,故乡没有水,或者说没有象样的水。“面前岗”是一个自然村,包括其所在的行政村“路溪”在内,几乎都没有象样的水。当有人问起路溪怎么没溪时,我便说丽江也是没有江的,甚至我还拿出伟人故里“滴水洞无洞,花明楼无楼”来佐证。
其实说没有象样的水,是因为故乡没有江河湖海这样的水域,有的只是一条灌溉用的没脚小溪而已。我现在能做到“水上漂”,不是哪条江河培育了我,而是得益于发大水时一个个积水的水坑,我用放牛的时间自学成才练成了游泳的高手。至于饮用的水,村里倒是有一口水井,不过要走二十多级台阶下去才能挑到水。然而,就是这样一口水井,却从来没有干涸过,世世代代为乡亲们提供着生活用水。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但在我们村里,却是“吃水不忘堵井人”。村里世代相传的“狗饭先生”就是那个堵井人。据说,面前岗村以前是一个很大的村庄,这一点从地下挖出延绵几百米的断瓦残垣便可见一斑,村里大富人家更是大有人在。村里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说:一次,一个大富人家请一个地理先生来看地,主人让他先吃饭再看地,先生饿极,于是自己赶紧盛了饭便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么好的饭菜竟是主人留给狗吃的,而更好的饭菜还没来得及端上来,,当主人发现先生吃了狗饭时已来不及制止了,于是地理先生被村里人暗地里称为“狗饭先生”。这事后来传到了地理先生耳里,他找了一个理由,命人用一块很长很大像龙一样的石头把村里的水井堵上了,只留下一个很小的出水口,这样村里的丰富的水源就被堵住了,而村子也像着了魔咒一样渐渐衰落下来,变得人烟稀少。而这个堵井的“狗饭先生”则一直被人“记恨”在心里,永世不“忘”,并世代相传。直到现在,我们下到面前岗村的井底时,依然能看到像龙头一样展露在外的大石头,而龙尾却不知埋在何处,从而形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观。解放后,工作组曾准备让人炸开这个“龙头”,以便出现传说中的滔滔河水,但村里人没敢这样做,不知是怕惊了龙脉,还是怕得罪了神灵。
故乡的人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就没什么“出名”的人,甚至连“出去”的人也少之又少,根本就不足以著书立传。我在读中学时曾清点了一下村里“出门”的人,一算原来大多是当兵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么叔公”,全村人男女老少都这么叫,他是一个孤寡老人,整天一个人坐在门楼边上,见到人便唠唠叨叨说起自己在白崇禧手下当兵的经历,而且还在我面前多次说起大炮的声音:“嘎拱、嘎拱……”后来我听说他孤独地死在家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我不免有些伤感,脑海里又响起“嘎拱、嘎拱”的枪炮声;另有一个叫钟秀华的人,我是在富川县志的“革命烈士英名录”里发现的,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39军116师战士,牺牲在朝鲜战场上;还有一个是参加自卫反击战的士兵,他是从越南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现仍健在,当然也有几个在六七十年代当兵的人,包括父亲。
一个这么小的村子,居然有这么多军人,而且每个时期的都有军人代表,我不禁想,故乡还真不乏“侠骨”。其实,故乡从来也不缺“柔情”。早在几十年前,路溪就有这么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斗来的鱼仔,面前岗的娃仔。”前者说的是斗来(地名音译)的鱼特别多,后者说的是面前岗村的娃仔特别能唱歌。是的,在这个纯朴的乡村里,有人唱出了幸福的姻缘,有人唱出了美好的生活,也有人唱出了时代的强音……
有人说,我也是村里的名人,因为我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位教师。我说我不是,我能做的,只有记下故乡的纯真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