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停针的散文
她不喜欢今天这一身白裙,不仙,很鬼气,放久了有些皱有些味。她更想要一身灼热似血的红,好像这样更夺目,更热烈。
她就穿着这一身吊丧的白,晃在大街上。是个阴天,环绕立体风阵阵在耳,好似妖邪作祟,天际阴翳沉沉如坠,铅灰之色让人胆寒,墨色凝处隐听轻雷鼓鼓,应当捎一把伞,要那种与文青相称的油纸花折伞。——当真是爽快的好天气。清明节可不能见什么晴日,最好是梅子黄时雨尽日飘个不停,也不能衣着什么朱紫,也不能放肆谈笑,万种声音是耳里进水之后听到那般、沉郁不起最妙。——她也不知何来这般小固执,她相信科学,却偏偏要在清明之日,郑重沉肃、俯身长揖、敬天事鬼。这明明就像前几天愚人节开不开玩笑一样,全凭心情,爱要不要。
她漫无目的的前行,她的朋友也不知何去。应当是一趁假期,天南地北的游玩吧。一愣神间,看人群面容模糊至全非,视界氤氲不清,后知后觉感知雨滴砸地。天上好像在掉针。她仰头望天纯笑如孩提。
道旁绿化带沾了土的杏花,软趴趴的柔若无骨,经过雨水而饱和沉重,让人更觉脏的宛然、惋惜。没有折一枝的欲望,更没有拿来沾酒而饮的欲望。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葬在泥土里。“事往花委,瘗玉埋香,几番风雨。”她小声吟哦,怕扰了花的清梦。
小心翼翼提起裙角,她总是会在雨天把衣服上溅了泥点,母亲以往总是一边斥着一边搓洗着...这一幕年岁阻隔,已经辨识不得。
她不自觉走到墓地,这是清明节最当来的地方。山脚下绿树掩映的陵园雨中寂寂,墓碑林立。
天上好像在掉针,一针针扎的细密紧实,又销魂。
人们舍不得早死。墓地太贵了。
这里有一座新坟。篆字很新,墓很矮。她一字一字念出碑上所镌,“爱女阿绣之墓”,感到有细腻的疼痛传自心房。照片上是一张韶龄女子的脸,笑容娇俏,却定格在双十年岁。这当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事——她开始想象,这位被唤作“阿绣”的女孩,如何生出,如何成长,如何凋零,她是否也喜欢穿白色、好弄脏而忍受母亲絮叨,她是否是家中独生,自她去后,父母可有人照抚,她可否有许诺相守的爱人,也曾被捧在手心、护若珍宝,自她去后,爱她的人们会不会痛哭彻夜...人生啊,总是经不起这般那般的'寻思浮想。风雨飘零花蕊,意外催折生命。
她好像听见有孩提啼哭的声音,漫山遍野,令人毛骨悚然,又像是山间迂回不止的野风,吹到翠色缀满的山头,绕过丛丛高树,在高空不断打着旋儿,引得乌鸦扯嗓号叫不止,有雷声在遥远天宇惊怒,漫天的乌云开始浮动张狂...
地下可冷?
你应身着红裙死在午夜,以化为厉鬼,终日游荡人间,惊吓世人,来填你生年不满、妙龄香消之愤懑,来妆点你双十年华一片苍芜、痴心未付、世无知己之悲凉。
任一捧山菊在细雨中青碑前静放。
阿绣,回来吧...回来吧...
对于死去的人,渐渐在世上消隐于寂的人,似乎只有到这不祥不幸之日,才能被沉痛想起探看。
她还记得少时看见闹市有人焚烧很大很高的纸别墅,熏出黑色的烟排空而去,难闻的味道挥散不尽。后来她想,她活着就志不在富贵,死后有人辛苦为她烧纸钱、折元宝,挑块风水宝地让她安葬,她必是不会领情。
回来吧...阿绣...回来吧
你叫我魂兮归来,可倒是告诉我归到哪里?
不要超度我。不要。
她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天,是了,天上是在掉针,一针一针扎在沁凉而伤心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