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打湿的记忆随笔散文
这是一个很好的冬夜,因为有雪。
昏黄的灯光下,纷纷扬扬的雪花,翻转,飘落,舞姿曼妙。时不时有汽车亮着灯经过,灯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咝咝啦啦划开雪花构成的夜幕,接着朝远处的黑继续划过去。在这样的夜幕下,我独立窗前,撩开窗帘,一种潮湿的阴冷,粘糊于我的全身,打湿着我的心情。倦怠和慵懒也被冰雪融化,脑海里隐隐升起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愫。
雪往下落的过程,仿佛记忆呈现的一个片断,清晰,透亮,湿润。就像更多的往事,在记忆之外的河流中,朝着天际奔流不息。这些天,这些年在按部就班的生活序列中,似乎天气已不十分重要。但这样的雪夜,却总能勾起一些回忆,那些搁在记忆的边缘的许多事情,许多人,许多经历,也渐变得生动和清晰起来。其中一些情节,已十分清晰地描摹下了我的手纹和心迹。这种感觉,平时是很少有的。
楼下面,人行走在雪地里,鞋底发出了咯吱吱的声音,这是一种渗透的,一种破裂之前的声音。突然回想起2004年的那个冬天。其实,已有七个年头了,当时光平静下来时,我已经快要遗忘那段时光阴。如果不是偶尔又想起来,我想我会在这种平静而安详的生存状态下,继续保持遗忘的姿势,直到,许多事情,许多人,许多的经历都不再记得,或者虽然记得,但不被再提及,而是缓慢地融进庸常的生活中间,随着生命的苍老和枯萎而渐渐消失分解。
我常常对己对人产生悲悯心。在机关食堂打饭时,我忽然就看到了那个在七年前手握重权,欲置于我死地的人。他老态龙钟,精神萎靡,白发苍苍,蜷缩着身子,像一件过于陈旧的物品立在了那里。说实话,看到他我的内心中真有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七年前的那个冬天,是他在我人生的一个关键时刻给我最严重的打击,而我无力反抗,只能眼瞅着它如洪水般汹涌而来;是他让我错过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让我品尝了许多现实的“困境”,失去了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许多收获和成就;也使我的心流血受伤,不得不在心力交瘁中接受许多社会荒唐的潜规则。此后多少年里,我都陷在无边的阴影中,难以自拔。我只能把自己的心思压缩成包,从不轻意的示人。治愈那样的伤痛,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让自己在这样的空间里建立起了一点点的自信。他也许有点眼老昏花,并没有看清对面站着的我,只是招呼着他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孩,可能是他的外孙。此刻那个小孩在饭厅里玩耍,表情里带了天真和好奇,眼神里充满了善意。我希望自己能够走向前去,亲昵地摸摸那孩子的头。在他尚未出生之前,我和他爷爷之间曾发生一场多么巨大的冲突,他是不知道的,也没有人会给他提起这些曾经过往的事。当然我也如他的爷爷一样,终将老去,皮肉渐萎,骨头渐朽,许多事情都会忘记,许多人都会变得陌生。饭厅里,几百人混杂在一起,一些人的脸,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和着厨房里散发出的隐密的热气和味道,一起被我的记忆收藏起来,乱哄哄的,却又异常明晰。
其实,七年相对于人生的几十年来说,也不过短短一截,连一段都算不得。所以一些人和事我是不会忘的。我是农家子弟,传统的家庭教育,给我灌输了太多的朴素概念,以至于那时那月,并不懂得别人眼里是否有仇恨或者鄙视,乃至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只觉是同事间的无隙和真诚。当有人与我称兄道弟时,竟然还沾沾自喜。很多年后,才知道,当年他们是如何精心地利用、陷害和奚落我,但我竟浑然无觉,依旧以一腔的好相对相交。隔着七年多的光景回头看,那些仗义的、落井下石的、诡诡秘秘的、伪善的……现在想想,都如一组组老镜头,慢慢摇过来,又慢慢摇过去。某些人在某一时段表演着怎样的角色,似乎依旧清晰无比,愰如昨日。这2000多个日子里,我与一些人隔阂复了隔阂,便是相对也是无言的样子,到最后竟连笑容都僵硬了。我知道,我与他们之间的那些以为终身相契的友伴,以为延续一世的情谊,以为包藏至终的`难得,都将在时间的风烟里散去,成为碎片飘远了。
有人说:人生是流动的,永远没有一个固定的场景。只有艰难或者惊喜的开始和平淡无奇的经过,结局竟然可以忽略不记。岁月一别经年,多少人与事都隐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而今我也是人至中年,对于人世间的名与利,得与失,荣与衰,生与死等早已能够心平气和的面视了。所以,当今天回想那些过去经历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恍惚,有些虚假,好似赏过的一出戏,锣也敲的急,鼓也震的响,丝弦拨的妙,甚至也有好扮相,好唱腔,在当下的时光中光彩照人过,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是一个我所陌生的自己,略带了陈旧的黄,带了暗哑的声线,在时光中忽隐忽现,若有若无。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年来,生活之重从来没有减少,转过身,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面对。
在雪花的飘飞中,新的一年又来了。曾经的一切如水一般流去,清凉而又苍茫,往日的事往日的人,似乎都被一片茫茫白雪覆盖,而我依然期盼着雪下的更大一些,期盼着在下雪的日子里能够让时间回旋: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