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遇黄鼠狼的散文
那一年夏天我在个闲置的养殖厂里休息。出养殖厂大门向东拐,走上十几步就是一条小河,那是条真正意义上的小河,流水潺潺,水质清澈。在小桥边搬上两块石头垫脚,就有了个流动水的清洗池,我常在那里洗衣、刷鞋。
三伏天的一天中午,天气奥热,我拎着两只鞋又来到这儿。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河变宽了,浑黄的河水漫上两边的河滩地,淹没了滩上的青草,只有在左岸还剩下一片没被水浸过的小高地。眼前有个没有栏杆的小桥,小桥边并排长着的三颗杨树遮蔽出很大一片阴凉,微风吹拂着树叶沙啦沙啦响,我坐在树荫下久久不想离去。
几步外的那块小高地旁边挖了个很大的坑,像是掏过沙子,坑沿上还有个小沙堆。看来不是新近堆的,沙堆上稀稀落落已经长了草。
忽然,那几根草一阵乱晃,然后我就看见了它!坑边光秃秃的土地上,有个土黄色的小牲灵,它蹲立在后肢上,身体直立,前爪攥着,圆圆的脑袋昂起来正在东瞧西看。是黄鼠狼!早就听说过它的大名,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它。我悄悄起身,哈着腰向它靠去。
它返身钻进了沙坑里。
沙坑大约有三、四十米的样子,一人多深,坑底渗进了河水。我转着圈仔细找过每一处,没有它的踪影。我不相信,我明明看见它到坑里来了,仅仅几步的距离它能跑到哪里去?我在沙坑里来来往往察看了很久,终于发现了它向上而去的脚印。那是一溜沙坡的皱褶,黄沙遮不住的地方断断续续裸露出一溜土块。它走的很小心,像轻功高强的侠女悄没声的攀援,脚印谨慎地落在土块上,既没有蹬落黄沙弄出声响,也没有在沙坡上留下脚印。
正午的太阳当头照着,不断渗出的汗水迷了我的眼睛。我忍不住咧嘴笑了,我真逗,一路蹑手蹑脚追踪而来,只当它没有发现我,谁知它早就看见我了。好吧,我喜欢你这聪明的小东西,倒要看看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没舍得破坏它精心伪装的路线,顺着沙坡几乎是四肢并用的爬上了坡沿。天太热了,我出了一身大汗,衣服都粘在了身上,鞋里又是水又是沙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沙土上留下了它的脚印,顺着往前走了几步,它的`脚印再次消失了。都说黄鼠狼逃跑时一溜臭屁,我嗅了嗅鼻子,没有臭味。看看四周,与河道并行着的乡村水泥路,不时有人、车经过,它不会冒险逃到路上;河对岸是陡峭的石崖,有十来米高,它不会游过河水去攀崖。唯一的可能是它又回到了沙坑里。
顺着这个思路仔细寻找,一次次把它刚上来的脚印衔接和对照,终于发现了秘密所在。原来它又折回来了,又返回到通向沙坑底那条它刚刚上来的路上,是踩着稀稀落落的草棵折回来的,在那串沙坡皱褶的脚印上发现了重叠的脚印。嗨,这个狡猾的黄鼠狼!
我气坏了,顾不上斯文,顺着沙坡屁股着地一下子溜到坑底。我看见了它,它蹲在坑底满不在乎地看看我,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然后大模大样不慌不忙地沿着那道皱褶又攀上了坑沿。
失落、沮丧、气愤,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当时很虚弱,累得要命,像是要虚脱,再不敢陪它爬上爬下了,灰溜溜地拎着鞋回去休息。我没敢回头,那小家伙一定在幸灾乐祸地嘲笑我。
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听说过黄鼠狼了,传言中它已接近“黄仙儿”的程度,精灵级别的小动物。但是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看它,跟在它身后爬,被它捉弄,是第一次。它有多少理由轻视我、比我活得充实自在,这已不是翻书本查百度能解决的问题。
初秋,天气凉爽了,别人家地里的白菜萝卜开始疯长起来,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要在院子里整理一块地种菠菜。到表叔家去借农具,我那个表弟说:“你这个样子还能刨动地?我给你刨起来你自己种吧。”
在院里选了块向阳的地方,他“嗵嗵”地刨起来。响声惊动了废猪圈里的它,只见一串土黄色的旋风向南绝尘而去,又是黄鼠狼!它的出现勾起了那个炎热的中午屈辱的回忆,仗着身强力壮的表弟在此,我涌动起报仇雪恨的豪情,我向表弟讲述了那次被黄鼠狼捉弄的经过,请他帮我抓住它。
表弟的反应出我所料,他说抓啥也不能抓黄鼠狼,惹下老天爷也别惹下黄鼠狼,它会迷人的。我笑了“你瞎说吧?人咋能让它迷住?”
表弟正色地说:“不瞎说,有人让它迷得倾家荡产哪。你现在身板这样弱,它专好找这样的人下手。”他说事态很严重,是我那次河边沙坑的经历招来了它,它要在这儿安营扎寨*我了。
地顾不上刨了,他拎着镐去那个猪圈要捣毁黄鼠狼的窝。我走的慢,等我到时见他正拎起一个黄鼠狼的幼仔,它胖胖呼呼的,还不到巴掌大,毛色比它妈妈鲜艳,介乎黄色和红色之间,俊俏的小脑袋不安的频频转动,吱吱地叫着,那双黑玉似的小眼睛乞怜地瞅着我,一瞬间我脑袋里翻腾起一个词:摄人心魄。这眼神太像我女儿了!小时候被人误解或受了委屈,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的。我的心窒住了,眼也湿了,“别伤害它,快放了它!”
表弟说:“哪敢*它?皮都不敢蹭了它的。”他向我解释,黄鼠狼是护仔的,一定会回来找它的幼仔,咱把它挪个地方,让它费点事才能带走,让它知道这个地方不太平,这样它就不在这儿住了。
他把小黄鼠狼放在一个塑料桶里,找根麻绳吊在我屋门上边的的横框上,离地面约有四、五尺。我说:“换个隐蔽点的地方吧,吊在屋门口,它妈妈咋敢来救它?”
表弟说:“放心吧,就是摆在炕头上它也有法子救了去。”
表弟走了,我踩个凳子看看那个小家伙,它缩在桶里委委屈屈地看着我,不时吱吱地哼叫。我用酒盅到些牛奶放在桶里,又切了两段黄瓜送给它,它渐渐的安静些了。我巴望它妈妈快些来,快些救它出去,我急切的想知道怎样把它救出去。
找本书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看着,不时瞟瞟那桶,耳朵竖着,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屋外太阳暖暖地照着,周围安静的像是远离了人世,唯有微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忽然,那小家伙急切地叫起来,还在桶里不停地挪动,那只桶也随着不住地晃。它妈妈来了吗?我兴致来了,没敢从屋门出去察看,我悄悄地爬上炕,从窗户往外偷看,院子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不过我确定,那只狡猾的黄鼠狼就在附近,它在等待时机。
好长时间没有动静,那小家伙安静了,我绷着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渐渐的,瞌睡上来了,我提醒自己:别睡,别睡,终归还是迷糊了,将头仰靠在靠背上打起盹来。我好像没有真正睡着,只是打个盹而已。迷迷糊糊中,好像那小家伙又叫上了,我一下子惊醒了,睁眼一看,那只桶在轻轻地摇晃,我站起来,踩着凳子向桶内望去,哪里还有小家伙的影子?那两截黄瓜还在,酒盅里的牛奶没有动过,像是在翻着白眼嘲笑我。
黄鼠狼,你是怎样的精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