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屋的散文
(1)
老屋,童年的温床,盛满我快乐单纯的记忆。
傍山而建,正门是一片水田,背靠一座山丘。据家谱记载,老屋的后山称后门山,意为后门所对之山。站在后门山看老屋,就象是一个正方形的“回”字。“回”字中间,是一个露天的四方庭院,仰头能看到天,村里人又称为天井。老屋的天井,主要是便于采光和通风之用。关于老屋建成的时间,据说是高祖父还上辈的事,不过家谱并没这方面的详细记载,连父母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长条青石块砌成的庭院石阶,鹅卵石铺设成太极阴阳图案的庭院地面,梁柱组合的木构框架,以及屋顶上还沾着青苔的青瓦片,似乎还在轻轻诉说着老屋的年迈,诉说着那个久远年代的建筑风格。
其实,老屋并不是一间意义上完全独立的屋子。它有点类似“围屋”,里面分住着十来户人家。凡同住老屋的,都是族人,自然是同宗祠同姓氏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换言之,老屋的人,都是同一宗室沿续下来一代又一代周姓的血脉。老屋的结构,户室与户室之间,相对独立却又两两相连。邻里之间用泥砖分隔,上层则用编织的竹篾隔离。单间户室又用厚木板铺隔成上下两层的阁楼,楼上可以住小孩,也可以放置杂物。底层却不一而同的留着个侧门正对庭院。村里这样的老屋,有好多座。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每户人家的门,大白天基本上是不关的,可以相互走家串户。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关门。
能关上的是老屋各家的房门,关不住的却是邻里隔不断的亲情和乡情。
(2)
父亲和母亲就在当年的老屋里结的婚。按母亲的话说,那间屋子,是爷爷留下来传到父亲手里唯一值钱的家产。母亲嫁过来,当初屋内象样的摆设就是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个木衣柜。只是那张雕刻着各种图案花纹、家家户户都有的看似普通的木床。在年少时我的.眼里,却极为好看。木床上面雕刻的人物花鸟树木,精致大方、神色迥异、栩栩如生。直到现在想来,也不得不惊讶于那个年代名间居然还有那么高超的木雕技艺。
当年国企面向农村招工,年轻的父亲终于还是去了200多公里外的矿山,在那里做了一名普通的工人。村里人认为,井下那是危险的工作,而且离家那么远,竟然村里没有多少小伙去报名。而勤苦一生的奶奶,面对贫穷困苦的家境,还是含泪同意把父亲送去工作。多年后,父亲退休选择回到村庄,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家乡。用父亲的话说,叶落归根,空气还是家乡的好,山还是家乡的绿,水还是故土的甜。现在,父亲每月领着国家发放的退休养老金生活,和母亲住在乡下,过着被村里人视为悠闲的日子。
父亲当初离家,老屋更多寂寞的时光,就扔给了孤单的母亲。后来,我们姐弟几个的出生,慢慢让那个老屋变得沸腾,变得热闹起来。父亲每年有几次的探亲假期,逢年过节便会回来看望母亲,看看我们,然后小住几天,返回单位上班。那时,兄弟姐妹最快乐的时候,自然是父亲每次从单位回来,带来的糖果和饼干。父亲回来的时候,就会到各邻居家去串门,也会把一些饼干和糖果分发给邻居的小孩。
老屋,静静地见证着父母的婚姻,见证着那个年代清贫且平淡的乡村生活。
(3)
我记忆的画面,还停留在九岁以前的老屋。
我家的屋子,一间内室,是母亲的房间。一间外室则是厨房、主厅、吃饭共用的地方。而我们姐弟几个,就在楼上住着。每次晚上睡觉之前,总会抢先爬上木梯,占一个好位置,免得让半夜经过的小老鼠从自已的脸上贴面亲热。
童年的老屋,没有电视,没有娱乐。但老屋里的男女老小,都有着属于农家人自有的娱乐方式。白天,男人们去田地里劳作,女人们没事就搬着各家的木凳,在庭院里唠嗑。老人们,也三、五几个,坐在走廊里,各自从身后掏出一把长长的烟杆,对着嘴一口一口滋巴滋巴吸着自家晒制的旱烟,时不时地咳嗽,时不时聊上几句。
那时,老屋里的小孩特别的多,男孩女孩二十多个,而且年龄相差不大。和我同年出生的,就有五个。或许是当年的计划生育,还没完全落实到乡村的老家。直到今天,我还会感叹于邻居家叫老五、老六的乳名。上学年龄的小孩去了村口200米远的小学堂。没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就在院里做着属于自已的游戏。把哥哥姐姐之前用过的课本,撕下来扎纸飞机,呵一口气,看谁飞得最高最远。又或是捉迷藏,躲在老屋的各个角落,或钻在桌子底下,或藏进箩筐把自已罩上,甚至躲进那臭臭的厕所里,如果不是大人在家喊着吃饭,没被发现就一定不会出来。女孩子玩跳皮筋,老鹰捉小鸡。男孩子天性调皮,玩弹弓,打麻雀,分发小人书看。调皮的时候,还一齐站在庭院的石阶上,比赛看谁的尿,撒得远。看多了小人书,自然就玩起了战争,骑着自家的大黄狗,分成两派,做将军的自然是持一把木剑,没有木剑的就用家里的扫帚,挥舞比划着,指挥着属于自已的军队,而老实巴交的男孩,还有女孩,就只能做士兵的份。当然,玩得再好的小伙伴也有吵架的时候,但一般都会被大人拖开。那时好象骂人最厉害的方式,就是把对方父母亲的名字,站在庭院里大声地喊出来。
夏天,特别有月亮的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庭院的男女老少都回来了。吃完饭后,小孩子们就会把自家的板凳搬到庭院里,等着大人们讲很多老皇历的故事,听三国演义、听薛刚反唐,更多的是鬼故事,有时听得让你头皮发麻,直往大人堆里钻。不过怕归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听下去,因为晚上一个人根本不敢回去睡觉。
等到很晚时,人群才慢慢散去。庭院里又恢复了宁静。宁静得能听到村口里传来的狗吠声,能听到后门山上树林里传来的猫头鹰声。能听到从田地里传来的虫鸣声。偶尔也能听到隔壁传来大人的斥责声:叫你白天疯玩,又尿床了。第二天早上,准能看到谁家晾在庭院竹杆上的床单,象旗帜一样迎风飘扬。
(4)
再长大些,家里建了新房,搬出了老屋。再后来,我读初中了,离开了老家。
前些年,其它的住户,相继建了新房,搬出了老屋。老屋开始变得冷清,变得寂静,慢慢萧瑟成一个沧桑的老人。一些被风雨吹破的瓦片,已经长出了青苔,那些架在屋顶的木横梁,也开始发霉,再没人上去重新翻修。唯有阳光,还能透过那个孤独的天井,照射着回形的走廊。唯有细风,还能吹起一地的尘埃,低低地飘浮在庭院的四周。唯有月光,还依旧从后门山上升起,静静地和那些石阶,和那些草丛,和门后的蟋蟀,诉说衷肠。唯有雨点,还依旧滴嗒滴嗒敲打着庭院屋檐的门窗,敲打着年少时的足印。
住在城市的房子里,却找不到当年老屋里曾有的快乐。
每次回到故乡,总会到自家的老屋门前走走。打开阵旧多年未曾修缮的木门,看看那些发黄的奖状是否还贴在昔日的墙壁上,看看梁柱上是否还留有当年刀刻的名字,看看那个屋檐燕子安家的泥窝是否安在,闻闻半夜里灶上烘烤红薯的香味。走过老屋,还能看那些围挤在桌子上写字的身影,还能听到庭院里溢出当年快乐无忧的嬉笑,还能看到屋顶飘升袅袅不绝的炊烟,还能闻到可口诱人的饭菜香味,还能看到院子里鸡鸭成群走动的影子……
依然怀念老屋,怀念那些印在我童年岁月里朴素无忧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