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阅读母亲的书

  从小到大,我上过那么过年学,后来又教书,天天生活不离书,和书打的交道最多,也读过很多本书,而母亲的书却是我怎么读也读不完的一本。

散文阅读母亲的书

  母亲是高小文化,在当年也可以说是个文化人,但因成分高却没有上学的机会,所以每天面对的是黄土,背朝的是天。从放下高小课本开始,母亲就没有时间再去看过书。后来我们上学了,母亲也偶尔看看我们的书,我们也常常问母亲:“娘,你上学时的书呢?”母亲总是一笑:“现在哪还有啊!”脸上带着对往事的回忆,其中有一丝遗憾。

  不过我知道在家里大床的席下面,母亲始终保存着一本书,我对它始终充满了好奇,因为这本书母亲只是在农闲的时候才看,冬天看得最多。后来认得字了,我就偷偷找出来看,那本书根本没有皮,纸是草纸,纸张很黄,里面夹满了大大小小的残缺不全的各色的纸,问母亲,她笑着说:“那里啊,是我给咱家人做鞋剪的鞋样子。”什么是鞋样子,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谜,后来才明白,是做鞋时用来做标准的。书里的鞋样各种各样,女式的,男式的,大的,小的,各种款式。母亲是比较善于保管的,即便是我们都长大了,但是鞋样还是从小码到大码很全,所以村子里的婶子大娘都会到我家来找鞋样,她们都说母亲剪的鞋样俊,做出来的鞋好看,母亲也很乐意帮忙。

  只有农闲时,母亲才能静下心来为全家人做鞋子,春秋天的,冬天的,都要一一经过她的手,从鞋底到鞋帮,从纳底到上鞋,没有一样母亲能轻松过。每当做鞋时,母亲会提前把不穿的破衣服洗净剪好,然后打上浆糊,在家里的大案板上一层布层浆糊地糊上好几层,然后晒干,揭下来,根据鞋样剪成需要的大小样式,剪好的还要包边,再一针一线的缝上。如果是鞋帮还好,容易做些,鞋底可就要费事的多,千层底可不是叫来玩的,那是一点一点的细功夫,一层一层都粘好才能纳鞋底。做春秋季的单鞋轻松些,而冬天的棉鞋可就累人了。单鞋的鞋帮不用加棉,只用糊好浆的布外面包好,缝合便好,而棉鞋多了加棉的过程,棉花加得厚薄直接影响鞋子的穿着舒适和保暖程度,这是个技术活。母亲纳底的'时候,一般都在晚上或者冬天,做好了家务来干。纳鞋底的线是自己买来的散线,然后自己给缠成需要的粗细,纯棉的,往往有几十股之多,我干得最多的就是帮忙缠线了,其他的活都是母亲一个人做完。缠线时,母亲就说:“女孩家,要学学,长大怎么穿鞋啊,说了婆家也叫人笑话。”我就想:“我哪能学会啊,这么难,长大有钱了我买鞋穿。”线很粗,母亲纳的时候往往很费力,得用木顶子使劲,有的时候还要用上钳子。鞋底上的针眼也有讲究,不是随便想在哪纳就在哪的,纳出的鞋底得叫人一看针脚匀,力道足,鞋底俊。做好了鞋帮和鞋底就要上鞋了,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根据一家人脚的胖瘦大小来上,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鞋帮和鞋底正好合上,不偏也不倚。上好的新鞋里面用棉花塞上撑几天,撑开了鞋帮穿起来才舒服。那时母亲做好的鞋子总会挂在门后面,一大串,有时我会去数数有几双,哪几双是我的,心里就想着穿上新鞋多美。

  母亲做的鞋我一直穿着走上工作岗位,那也是我的最后一双千层底。鞋面是紫色的,正是我最爱的颜色;鞋帮上有带,带上有鞋扣;鞋底很柔软,穿在脚上轻盈又舒适。这双鞋伴随了我好几年,后来鞋底包的边烂了,最后鞋底也磨破了洞,我只好和它告别了,心里却很舍不得。可惜我最终是需要穿鞋就是买,不但没有学会纳鞋底,甚至连顶针都不会使,缝被子都有可能把自己进去,没做到母亲希望女孩家的样子,自己做鞋给家人穿。

  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有了橡胶底,母亲就极少纳鞋底了,只要做好的鞋帮找鞋匠上上就可以穿了,母亲的鞋样子依然有用 ;再后来,全家人都不穿做的鞋,母亲也不再打浆糊做鞋帮了,她的眼睛也花了,已看不清针脚,母亲的鞋样子就没了用处。现在偶尔说起来,我问母亲那本夹鞋样子的书哪去了,母亲就说现在用不着鞋样子了,没有人纳鞋底了,书也不知扔哪里去了,脸上有些许的遗憾。我知道母亲是在怀念,怀念的不只是那本书,也有自己年轻的时候的样子,也有儿女们小时候对她的依赖,其实母亲不知道,那本夹鞋样子的书从来都没有扔,它一直都留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