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一轮月的散文

  不敢去黄冈赤壁,一直心中忐忑,怕去了,和苏轼笔下风景殊异,大是失望。可是不去,又仿佛欠着一笔债,一笔文化的债。

赤壁一轮月的散文

  黄冈赤壁,永远是读书人心中的千千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今年春季,去了黄冈,拜访一位友人,更主要的是了却心中一桩夙愿:观赏赤壁——看现在的,也看九百年前的;看今人的,也看古人的。有人说,“天生赤壁,不过周郎一炬,苏子两游”。黄冈赤壁,无论有没有周郎一把火,三国那片烟,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必将不朽,因为在九百多年前的一个月夜,在“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的晚上,一个人,大宋朝的一个谪客,长衣大袖,飘然而来。

  那时,黄冈赤壁,注定会翰墨流香。

  那夜,黄冈赤壁,注定会珠玑昭日月。

  因为,它以它的雄奇,它的巉岩峭壁,它的随风流逝的史事,和一个大师心中的巨涛骇浪产生了撞击,碰撞出如山的激情。那激情排空而来,呼啸而去,最后凝成一线,注入那支如椽大笔,化为一首词,化为两篇赋。这,是文学史上的盛事;这,更是五千年文明的一件盛事。

  就此一点,黄冈赤壁就是一轮月,文学史上的一轮明月。

  游黄冈赤壁,应在“七月既望”,因为,那时赤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派娴静美好。当然,也可以在十月,看赤壁“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此时,一二友人,相携而来,指点山水,倾听箫音,更有一种怀古之感。黄冈赤壁,是一处怀古的好地方。

  可惜,我们来时,不是那时,而是烟花三月。

  三月的赤壁,没有苏轼笔下的清寒,也没有那种“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雄浑。水很清很静,汪汪一脉,如女子的眼波,一闪一闪的。水的.那边,就是赤壁,并不高峻,也不惊险,可是山岩如血,如夕阳泼洒,如丹砂涂抹,一片赤色。一片刀枪叩击声,一片金铁交鸣声,顿时灌满双耳。

  *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苏子,也是豪杰之一。

  山,有武赤壁,有文赤壁;人,有武豪杰,也有文豪杰。武豪杰,如韩信、周瑜,长剑所指千人皆废,叱咤风云,“樯橹灰飞烟灭”。而文豪杰,泰山崩溃,面不改色;刀刃相向,不会低头,用苏子的话说,“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他说的是张良,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功名利禄难夺其志,关押打击难改其心,放逐排挤难毁其节。

  在文坛,苏轼顶天立地,给历代文人竖起一尊楷模。

  赤壁的春天,山青得让人心醉。那绿叶,那青藤,那竹叶,仿佛吸尽天地灵气,吸尽日月精髓,绿得能冒汁儿,映绿人的眉眼。鸟儿的鸣叫,在绿荫中传来,在繁华里零落,一声又一声,押着韵,带着平仄,珠圆玉韵,落地生香。

  我们静静地走着,脚步声很轻很轻。

  一路行来,进了大门,二赋堂、留仙阁、坡仙亭,亭台楼阁,一片古朴,一片厚重,一片庄严。这儿,简直是一片文章的山水,一片诗词的园林,一片书法的天地。人,此时不是置身于山水,而是在文学的殿堂徜徉,在文学史中穿行。

  历史,如此眷顾黄冈赤壁。

  黄冈赤壁,又是如此重视那次机遇。

  这是一种天缘巧合,造就了这处历史文化胜境。

  在广场的竹林边,我们看到他,黄冈赤壁之魂——苏轼。他站在那儿,峨冠博带,衣衫随风,背负双手,一派飘逸,一派闲散,一派潇洒。九百多年了,他仍立在赤壁之上,笑对春风明月,笑看潮起潮落,笑望如画*。

  青山如昔日,楼阁仍风雨。

  站在苏子雕塑前,我们徘徊往复,难以自已。

  真应当感谢黄冈,感谢赤壁这片山水,在大宋朝万水千山都容不下文化的时候,在大宋朝举国上下都容不下那位绝世天才的时候。是黄冈,用赤壁这方水土,收容下一个从乌台*走来的犯人,安慰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从而,也诞生了宋朝最优美的文章,中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篇章。

  苏轼,是人中明月。

  黄冈赤壁,则是中国文化的一轮皓皓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