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营养餐散文
暖暖的阳光洒在明亮的教室里,一盒牛奶、一块面包、一个鸡蛋,正摆在孩子们的课桌上——第二节课,添加营养餐的时间到了。山里的孩子们,从今年秋季开始每天就要享受这免费的营养加餐了。
这是我们,我们的父辈们,梦里都不敢想象的奢侈与幸福……
深冬里,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把那沾满霜花的柴禾抱进灶屋,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忙碌,白色的烟雾和蒸汽慢慢在灶间扩散弥漫,一会儿就淹没了整个灶屋。
任凭舀水声、切菜声、锅盖磕碰锅沿的声音怎么热闹,我总是赖在被窝里。
“吃饭了,吃饭了”母亲从门框探过头来,轻轻地喊着我和哥哥。哥哥乖乖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穿衣服叠被子垛被子。而我总是多赖一会是一会。“粥都凉了,快起来吃吧!”母亲一边用围裙抹着手,一边走到我的枕边。“又是粥!”我心里暗暗地想,把被子蒙在头上。哥哥猛地把我身上的被子抻走,我嘴里叨叨不满身子缩成一团,顺着炕席骨碌一个来回,终究受不住屋内的寒气,爬起来。看见火盆上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赶紧穿好衣服,凑过去——酸菜粉条!小米干饭,酸菜粉条,是这个冬日里温暖的早餐。可是吃饭的时候,母亲不吃小米干饭只喝小米粥,父亲不夹菜只是泡酸菜汤。等我们吃完的时候,我们的银色铝饭盒早就装好了。不用去开盖,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小米干饭、酸菜粉条。
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尼龙网兜饭盒,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多少有点不自在。因为,班里的军军、小敏等中午都带面包了或者方便面了。好在,我会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它们塞进桌斗里。中午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出去玩或者回家吃饭的时候,放到教室的土炉子上温热,再悄悄吃掉。
可是那个中午,偏偏天气极冷。那些淘气的男生,整个中午都围坐在炉火的周围。我悄悄的回过头去,有的正把脚搭在土炉边上,有的用棉袄袖子抱着炉筒子,还有的拿着炉钩子在那里扒拉来扒拉去。我坐在板凳上蹭来蹭去,几次把手伸进桌斗里又缩了回来。做几何题,三角形在面恍恍惚惚,却找不到对应的边和角。使劲的翻着书页,生怕肚子咕咕的叫声被谁听见。炉子的煤他们铲了一铲又一铲,炉盖子被他们盖上又打开,始终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实在有点坐不住了,于是,悄悄地把手伸进桌斗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解开网兜子,轻轻打开饭盒盖。把头伸向桌斗,拿起羹匙,舀了一口小米饭放进嘴里飞速地嚼起来,全然不去管它的冷热与生硬。再去舀酸菜,一条长长的细粉条在羹匙外面徘徊着,怎么左翻右绕就是拾不起来。
“啪”,就在我即将把粉条铲进羹匙的那一刻,饭盒盖子一下子打落在地上,那声响犹如地雷爆破。“酸菜,哈哈”“小米饭!”那几个围着炉子的家伙,一下子聚拢过来,瞬时把我团团围住。
我弯腰捡起饭盒盖。小敏一手拿着半块面包,一手使劲地推推我,“有小米粒呢”。我赶紧抹抹嘴巴连同下巴颏。“头上还有呢”小洁伸过手来,轻轻帮我抹去额头上那几粒黄灿灿的米粒。现在想起来,盖上饭盒盖子的手一定是颤抖的,因为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又去围炉子了,我盖好饭盒盖,装进网兜,就像隐藏爆炸物一样把他们塞进桌斗的最里面,用书包压上。趴在书桌上,肚子早已忘记了叫唤。
十几里的山路,似乎比往日加长了许多,软软的步子总也迈不到家。母亲早已摆好了碗筷等着我们吃晚饭,秫米粥,熬白菜。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的饭菜,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饭怎么没吃?”收拾碗筷的时候,母亲跑进屋来问。
“不饿!”我说。
“不饿!”哥哥说。
我和哥哥相视一愣,笑了。
第二天,母亲在小米饭里添加了几粒大米,酸菜里加了几块冻豆腐。两盒饭,装好了,摆在杨木方桌上。
“我不带饭盒了。”哥哥背起书包,走出屋外。
“我也不带饭了。”我也背起书包,急忙向屋外走去。
“都装好了,今天是二米饭,有冻豆腐……”任凭母亲,追在后面,我们头也不回。
第三天,母亲似乎起的更早,滋啦滋啦在灶间忙个不停,在被窝里都能闻满屋子里弥散着到那股猪油的香味。我赶紧起床,望见了母亲烙了四张金灿灿的大饼,摆在盘子里。“今天带烙饼吧。”见我们哥俩,没作声。母亲赶紧塞进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满脸的笑意。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午餐都是烙饼。在教室里,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来吃了。当然带烙饼的日子里,家里几乎很少吃白面饭了。可是,烙饼在口袋里放了半天,终究不像刚出锅的时候,那么香脆好吃。甚至有点油腻腻的生面的味道。起初能吃两块饼,一块,到后来只能吃小半块。母亲看着剩回的烙饼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开始发面,做红小豆馅的包子。等后来,红小豆馅的包子也吃够了的`时候,哥哥快初中毕业了,基本不带午饭。我呢,宁愿装几块白薯干,方便而随意。叫卖热乎包子的叔叔,每天中午都要走进校园里叫卖一阵,看着小敏等人坐在板凳上吃着冒着热气的白菜包子,我想那定是世界上最可口的美味,不能和母亲做的冰凉的豆馅包子、书包里干硬的白薯干相比的美味。偶尔有一天,雅琴买了两个包子递给我一个,我几乎没有尝到是什么馅儿的就吞咽了下去。
我回家跟父亲说,他沉吟了好半天,喃喃地说“唉,人家有钱人家的孩子兜子里装个块八角的,想买啥吃啥,多好啊,还是你爹没能耐,让你们遭罪。唉,长大了肯定会跟你们的孩子诉苦的——可总比我们那时候要好的多,那时候我们拎个带耳朵的瓦罐,秫米粥还没开二遍锅(熟)就盛点稀粥装进瓦罐里。走到东岭上,安头你大哥坐地上就把粥喝光了,嘴里还念叨着,早晨都没吃,留着中午干啥,吃完了省心了……”
奶奶说,唉,我们小时候呢,吃白薯秧子都没有,吃点生虫子的米糠饽饽,还是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听说榆钱能吃,我们就趁着月亮地里摞去,刚爬到树上就财主发现了,光着脚丫子就跑……
母亲说,你姥姥就是连草根都没得吃,饿死的。……
……
也许,每段年月里都有自己的营养餐,裹挟着时代的味道,养育那个时代的人们。
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们,当他们喝着甘甜的牛奶的时候,他们是否懂得珍惜这个新时代赋予他们的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