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秋天的故事散文
秋风卷起落叶,秋雨绵绵,这思绪随着一袭薄凉秋意,把记忆拉回到那个曾经的秋天,散落在落叶里的故事不停的在脑海中涌动。
早上起来推开窗户,看见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门口的大树下落了许多黄叶,几个打着雨伞的行人匆匆忙忙地从落叶上踏过去,走路带起的风把脚边的落叶吹的翻了个身。天气很凉,昨天还穿着短袖裙子的人今天就都换上长袖长裤,仿佛一夜之间就到了秋天。几只排着人字型的大雁“嘎嘎”地叫着由北向南飞去,仿佛是在提醒人们,不要再怀疑了,秋天真的来了。
记得三年前,也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天气也是这么凉,秋收完的母亲把我到了客车站,车来了,我背着行囊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随着人流上了南去大连的客车。车启动了,透过车窗我看见母亲一直朝着我的方向挥手,嘴里还喊着什么,但我却一句也没听见,车越走越远了,母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蒙蒙的烟雨中。我的眼角湿润了,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外出打工,那年我二十二岁。
本来母亲是不同意我出去打工的,因为家里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太差,可野心勃勃总想到外边看看的我却执拗要去,我对母亲说:“妈,你不用担心,我去大连表弟表妹家,让她们给我找点活,有她们在,我都不怕你还担心个啥?”母亲拗不过我,只好勉强同意。
客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行驶,车窗外的景色很萧条,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只剩下白花花的茬子站在垄台上,远远看见山坡上的树木叶子黄的深浅不一,中间还掺杂着常绿的松柏,黄一块绿一块的就像少女穿的花裙子。再看近处路边上的树,叶子已经飘落了许多,几根光秃的树枝在秋雨中瑟瑟发抖,昨天还绿的不可一世的野草,如今成了凄黄的一片,湿漉漉地蹲在地上,样子很是颓废。
车子一路向南,行驶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车门一开,被晃晕的我急忙走了下去,这似乎没有下雨,因为地面很干,不过天空还是阴沉沉,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下雨。车站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背包的,扛行李的,抱孩子的……大家不论朝哪个方向都是步履匆匆。站前的小商小贩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扯着嗓子吆喝招揽生意。我站在站牌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表弟的身影,我来之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让他来车站接我。这时,一个四十多岁貌似乡下女人打扮的人凑到了我身边,她用低低的嗓音问我:“小姑娘,你是来大连找工作的吗?跟我走吧,工资包你满意。”说着就伸手拉我的背包,嘴上还不停的讨好说:“来,我帮你拿包,我都看你在这站半天了。”我连忙抓紧背包说:“我不找工作,我是在等人。”女人白愣我一眼嘟嘟囔囔地走开了。我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挪了个人多的地方,心想:“这大连人也太热情吧。”
表弟一家人原本是和我住一个屯的,前几年流行到城里打工热潮,他们一家和表妹一家就都来到了大连,居住在旅顺,小夫妻就靠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我在表弟家住了两天便要求他和表妹帮我找个包吃住的工作,他们很快就给我找到了,我兴奋不已,因为以后再也不用给表弟表妹添麻烦了。
大连是个海口城市,旅顺港在战争时期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是水陆交通的一个重要枢纽。解放后,这里由于交通便利,故而经济一直都很繁荣,领先于其他大中小城市。
在这里,有许多个人开办的水产品加工的小工厂,外来打工的人也很多,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操着不同的口音和方言。
早饭后,表妹领着我来到了一个没有厂名的工厂,里面除了一排破旧的厂房外还有一个小二楼。在院子里,我们见到了老板夫妻俩,他们是大连本地人,四十多岁。表妹以前在这里干过几天活,所以和老板娘还算熟,我们说明来意后便跟随老板娘来到了工作车间。推开门,室内光线很暗,里面有很多女人在一边工作一边南腔北调叽叽喳喳地唠嗑。她们手上都戴着胶皮手套,身上戴着塑料围襟坐在凳子上,面前放着一张盐啧斑斑的长条桌子,俩人共用,桌子上摆着一把工具刀,一个长方形白色塑料花筐,里面装着半下刚刚系完的海菜扣。这时,老板娘问我:“就这活,你看看能干不?一天四块钱的伙食费,住不花钱,论斤挣钱。”
我说:“没问题。”于是,我和表妹回去到商店买来行李和工作必须的塑料套袖、围襟、手套、工具刀以及刀片。回到工厂已经是下午了,我把行李放到了寝室的上铺,因为下铺已经住满了人。上铺也有了两套行李。说的好听这是寝室,实际上就是工棚子,床是木头板子钉的,而且板子上还带有毛刺,板子上边铺着一层苇帘子,靠墙有一张桌子,上铺的人只有踩着它上下。
我安顿好后又送走了表妹。等我回来时食堂的饭已经做好了。我伸脖子看了一眼,竟然是我很多年都没吃过的疙瘩汤,稀溜地装了一大祸。我看着这锅疙瘩汤就犯愁了,晚上喝一肚子疙瘩汤还住在上铺,半夜上厕所万一踩吐噜掉下来咋办?可不吃就只能饿着。
晚上睡觉了才知道和我睡一个床铺的两个人都是四川的,搭话就算认识了,没想到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三人竟然成了一个“偷饭”团伙。
第一天上班,业务不熟,还好,挨着我坐的大姐是黑龙江望奎人,她是举家搬迁到大连的。我在这也算是异地见到老乡了,热心的大姐又给我介绍了四位海伦的老乡,她们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以前常听一首歌中唱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当时听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而此时却不同了,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本来素不相识的.几个人,就因为我们同是来自黑龙江省的,一句“老乡”就把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邻座大姐教我如何用刀把宽大的海带边去掉,去掉的海带边不能仍,放在一起就成海菜丝,装箱后是可以出卖的。去掉边后再把它分割成一指宽的海带条,然后在把海带条绕在手指上系成一个扣,扣的两头只能留一寸长,以扣不开为准,否则,是要返工的。
我从没干过这活,两只手笨的很,大姐都系一捧海菜扣了,我才系了几个,心里越着急,手越不好使。大姐笑着安慰我说:“你刚来,别着急,熟能生巧,干几天熟了就快了。”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院子里,老板娘开门朝屋里喊了一声:“都出来卸车。”只听见一阵桌椅响,人们都向门口跑去。大姐拉着我的手说:“快走,一会儿抢不着海菜了。”我一边跟着大姐往外跑一边惊讶地问:“海菜还要抢啊?”大姐说:“菜少人多,不抢你就没活干,知道不。”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阵势,等我和大姐跑到车前时,车上已经站满了人,根本挤不上去了,可大姐还是围着车厢转,找机会往上爬。我懊恼地说:“这抢不到菜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挣钱了。”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就听车上有人喊:“刘燕,你傻站在那干啥?快过来看菜堆。”我一看是海伦的一位大姐在朝我喊,我急忙跑到车厢的另一边,只见车上装海菜的丝袋子往下“啪啪”地乱飞,车上有人往下扔,车下有人往一边拽,如果看不住就被别人拽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抢菜的时候大家多数都是以老乡或团伙为单位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位黑龙江的老乡大姐对我帮助很大,大多时候我们几个干活都是一个整体,在这里,我是最年轻的,因此,有啥事我都跑在前面,干在前面,由于我的手脚勤快,会来事,那几位大姐都很喜欢我,她们平时买啥吃的也会喊我一起享受。
为了能够多挣一点钱,我们几个在这住宿的人天天晚上加班,干到十点多钟才回去睡觉,有时一不小心刀尖划破手套伤到了手指,那就惨了,知道伤口上沾到盐是啥滋味吗?(海菜出海后,太阳一晒,上面就会出现白色的盐粒。)整个手甚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真是专心地疼啊!难怪抗战时把它当成一种酷刑。于是,顾不上摘掉手套,赶紧跑回屋把手插进水盆里。有时晚上运海菜车回来,我们就加班卸车,卸一车海菜才三十块钱,然后七八个人平分,其实,真的很辛苦。
在打工的这段日子里,最让我难忘的、也是最气愤的事就是老板娘竟然嫌我们吃的多而不让我们吃饱饭。每天晚上下班回去,老板娘站在盆前看着,一人只能拿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一碗白菜汤,然后老板娘就把饭盆端进里屋去了,屋门一关,这时我们就听屋里老板娘的儿子问老板娘:“你把盆端进来她们能吃饱吗?”
老板娘回答:“吃不饱拉倒,谁叫她们太能吃了。”这和进厂时的承诺完全是言行不一致吗?有时,海伦的大姐就“咣咣”地敲门要馒头,人家隔着门就是说没有了,气得人都只能干瞪眼。
头几天忍过去了,可时间一长肚子受不了啊,再说饭钱她照扣,总是觉得心里憋的慌,干了一天活晚上还吃不饱,饿着肚子睡觉也不踏实。
上班时我就和邻座的大姐说起老板娘的苛刻,没想到,大姐隔三差五地就用饭盒从家里给我带些饭带菜,让我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连说谢谢。什么是老乡?危难之处能见到乡情的才是老乡!
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手呢。”这天下班回来,我先进屋洗的手,等我来到厨房时,里面进进出出都是下班的人,因为去寝室和厨房走的是同一个走廊。这时,我看见刚蒸好的馒头正乱七八糟地躺在锅里的帘子上,于是,我灵机一动,平生第一次为了填饱肚子而伸出了手,我快速抓起三个馒头转身进了寝室,赶紧把偷来的馒头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然后藏在床上的被子底下,尽管手被烫的生疼,但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快感。
大家照样还是一人一个馒头一碗汤。
晚上睡觉前,我悄悄地拿出藏在棉被底下装馒头的塑料袋,摸一下,馒头还有点热乎呢,我把馒头分给同铺那两个四川来的姐妹,她们惊讶地小声问我哪来的,我也压低声音告诉她家是偷来的,于是,我们三人一人捧着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笑。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只要有机会就下手拿,有时拿重了吃不了就偷着扔掉,谁叫老板娘对我们那么太苛刻了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三个人从来吃的都是富富有余,晚上再也没饿过肚子,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团结就是力量大了。”
我在这家海菜加工厂只干了两个月,我查了一下账本,去掉饭钱还能剩下四百八十元,老板娘怕工人走所以都不给开工资,说年底一起算。我找到老板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我家老娘病了,急需要钱治病,你看能不能借我五百快钱啊?”老板娘看了我一眼居然信以为真,她回到办公室开了一个条子拿来让我签字,然后递给我五百块钱。我心里暗暗高兴,总算把工资骗到手了,可我不能白占人家二十块钱的便宜。于是,我又在这干了两天才告别同铺姐妹和所有的老乡,离开工厂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外出打工,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打工,这次打工的亲身体会让我知道了外出打工人的不易和辛苦,更多的是无奈......
事过多年,每次想起这段南下打工的经历,仿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些亲切的老乡和两个四川同铺姐妹以及苛刻的老板娘的音容笑貌都会在我的记忆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