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票证的故事散文

  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老太太,我和小伙伴儿们都叫她大奶奶。

那些年,票证的故事散文

  大奶奶本来和她在城里工作的儿女们同住在一起。有一天,大奶奶忽然一个人回到了村子里。开始的时候,听说大奶奶是害怕死在城里后去爬城里火葬场的烟筒,才不顾儿女们的多方阻拦愣是一个人回到了村子里。到后来我听我父母说,大奶奶回来的根本原因是,大奶奶在城市里没有户口(大奶奶的户口在我们村子里),所以城市里就不发给大奶奶票证。在城市里,如果一个人领不到票证,也就等于没有口粮。大奶奶这些年在城里没有自己的那份口粮,都是在靠吃儿女们的过日子。她一个人回来,就是再也不想拖累儿女们。

  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儿们问大奶奶,大奶奶,啥是城里的票证?

  大奶奶对我们说,城里的票证有很多很多。像粮票、油票、布票、线票、棉花票、豆腐票、肉票、肥皂票、糖票、盐票、煤饼票等等,都叫票证。尤其粮票还分两种,一种是全国通用粮票,一种是河北省地方粮票。这些都是按人头定量,有的每月发,有的按年领,都是定点供应的。大奶奶看着我们听得出神,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些紧俏货,像铝锅、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等等,也都是凭票才能购买的。

  在大奶奶跟我们说的所有票证当中,最命根子的是粮票,没有粮票注定挨饿。

  在城里,一碗大米饭4两粮票、8分钱;一碗素汤面4两粮票、1角4分钱;一个面包4两粮票、1角7分钱;一个烧饼2两粮票、7分钱。人们到商店买点心、饼干,统统都要花粮票。到了秋天,就连城里人想要吃红薯了,也需要到定点的粮站里,拿一斤地方粮票才能买回3斤红薯。有城市周边的农村人偷偷到城里拿鸡蛋换粮票,要几斤鸡蛋才能换到10斤粮票,那还是河北省地方粮票。

  因为大奶奶在城里生活多,我们这些孩子总是忘大奶奶家里跑,总是缠着她给我们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有一次,大奶奶给我和小伙伴们讲了一个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心酸的故事。

  城里有一个会画画的工人,他妻子户口在农村,城里就不发给他妻子票证,两口子只好吃一个人的口粮,挨饿是免不了的。急了,他想了一个歪点子:画粮票。有一个星期天,他向同事借来一张面额5市斤的河北省地方粮票,施展全身解数,用了一天的功夫,画出了一张粮票。当天晚上,他怀着忐忑而兴奋的心情跑到离家门口较远的一家小饭店,里面灯光昏暗,他准备拿画好的“粮票”和他妻子一起大吃一顿。结果是,这两口子不但饭没有吃上,还被当场扭送到派出所。不久,工人以“伪造粮票罪”,被判刑5年。

  当时听大奶奶的话,我们像听天方夜谭。

  那时,我们在村子里见得最多的也就是布票了。当时,我们村子里每个人每年能领到十尺布票。那布票上面都印着主席语录,还有的是“最高指示”。因为我们那时穿衣服都是家里拿了布票到商店里撕了白布来,再用从山里挖回来的一种植物的树根熬汤水染色后,由母亲亲手缝制。往往是一件衣服穿了几年,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最后是补丁上面重摞了几层补丁,还穿在身上,所以也没感觉到布票是怎样的珍贵。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有了布票没有钱,也是买不来布的。所以没钱,那布票拿在手里也等于是废物一张。

  那时候,要是一个家里要给儿子娶媳妇,或是打发闺女出嫁,那布票就有了大用了,新人们要盖新被子,还要有一身新衣服。所以,好多人拿着布票去别人家随礼(随份子),那布票说珍贵还就是珍贵着呢!

  至于粮食,当时不管在一年里是风调雨顺丰收了,还是天灾人祸减产了,到了秋天,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只管拿了口袋去生产的的打谷场里去分。一个秋天下来,最后分到家里的粮食能不能吃到第二年新的粮食打下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那年月一年年下来,饿肚子的事情总有十之八九。粮食不够吃,村子里人都抢着到山里去挖野菜,连树皮也扒回来吃,饿不死就好!

  其实,粮票我只是见过,从没有花过的。

  那是来村子里的工作队到家里吃派饭时,吃了一天饭下来晚饭后放在桌子上面的,和几两粮票放在一起的,还有几毛钱。这在当时也是家里的一项收入呢!等到工作队走出去刚刚出门口,母亲赶紧把那一点粮票和钱一把抓在手里了,母亲飞快地开锁打开柜子,放进去又赶紧着锁上了。说是留着攒起来有大用呢!

  直到到了大奶奶回来的'第二年春天,我和小伙伴儿们对那粮票,才有了最初的关于用处的记忆。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知道了啥是票证和票证的重要性。我们也理解了大奶奶说的,所有票证当中,最命根子的是粮票,没有粮票注定是要挨饿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什么是民以食为天了。

  大奶奶回来的那年秋天,公社里的供销社来我们生产大队设了一个代销点,代销点就在相邻村子的大队部里。我和小伙伴们总去里面转悠。那代销点里花花绿绿摆满了各种小商品,那里面的糖块儿和包在暗黄色包装纸里面的果子(糕点)馋得我们直流口水。那男售货员说,代销点也收废品,他让我们回家找东西去换。家里哪有东西可以拿去换呢?我们就去门前的河套里满世界去找,最后我们找到了一筐猪骨头拿去了代销点。售货员很不情愿地给了我们三个人每人一块像宝塔一样形状的糖块儿。他说,那糖块儿一毛钱八块儿,一块儿就是一分二厘五,三块儿总共三分七厘五,四舍五入是四分。我们那一筐猪骨头最多值三分钱,他亏了一分钱。我们都把糖块儿攥在手里,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柜台里面的果子包舍不得离开。他只好说,走吧,没钱看也没用,果子六毛八一斤,等攒够了钱再来。

  春天的时候,代销点里开始收药材。我们每天放学后就扛着镐拿了笼框到山里去挖药材,为的就是攒够了钱好买代销点里那六毛八一斤的果子吃。由于上山的人多,药材很不好挖。一天天过去,我们几个人把卖了药材攒下的钱都凑在一起。

  终于,六毛八分钱够啦。我拿着钱,我们兴高采烈地去买果子。我们大声对售货员说,我们买果子。售货员在柜台里拎了一包果子放在柜台上,我把六毛八分钱放在柜台上两只手捧起那包果子就走。售货员却高喊了一声:站住、站住!一下子从柜台里面跳出来又把那包果子抢回去了。他说,买果子要粮票,一斤果子六两粮票。你没有粮票哪行!说着,又把那包果子放回柜台里面去了。我去拿柜台上的钱,我们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正在这时,我们的大奶奶走进了代销点,她赶紧说道:小伙子,你把那果子拿出来给孩子们吃吧,别把孩子们馋病了。六两粮票我给你。大奶奶说着,掏出一个包的方方正正的手绢包,一层层打开,在里面拿出六两粮票给了那售货员。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票证成了收藏家们竞相收藏的藏品。

  大奶奶走了,她的坟头上,草青草黄了一次又一次!可那一包果子的滋味我一直没有忘记,还有那些年她给我们讲的故事,还有那些记忆里的票证。一切,都在时光的留影里闪动着,时而清晰,时而离我又是那么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