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蝉的故事

  我的家乡管蝉叫叽蟉,蝉的蛹叫作叽蟉猴。上学时,从课本上得知它的学名叫知了,我一直怀疑我们的“叽蟉”应该是“知了”的谐音讹传,在百度上也没找着蝉的这种名称,只有蛭蟉相近,但那是蚂蝗的另一种叫法,跟印象一直不错的叽蟉风马牛不相及。

经典散文:蝉的故事

  小时候,感觉叽蟉要比现在的多了许多。每到黄昏,随便到大树下瞅瞅,就会发现地面许多黄豆粒大小的小洞口,原来那洞口只是薄薄的一层土,里面是五分硬币大小口径的光滑垂直的洞穴,这是“叽蟉猴”在地下不停地挖土往上爬形成的。手指扣进去,就会触到藏在里面的叽蟉猴,叽蟉猴也会毫无顾忌地抓住人的手指,这时,只须轻轻一提,肉嘟嘟亮晶晶土黄色的一只漂亮的叽蟉猴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成了人的囊中之物。

  过去的农村不通电,夏天再热也没电扇、空调之类的奢侈品享受,为了赚得一丝清凉,晚饭的饭桌常常摆在院子里的树下,吃着、吃着,不经意就会有只叽蟉猴不声不响地爬上饭桌,给人一个惊喜。

  叽蟉与叽蟉猴都是难得的一口美味,尤其是叽蟉猴,洗净了放在油锅里炸,酥嫩脆鲜,肉香浓郁,有时候也直接将叽蟉猴放进灶膛烧熟了吃,那种滋味也别是一番享受。在那“多日不识肉滋味”的艰苦岁月里,有了这许美食解馋,不能不说是上天赐予的.恩惠。

  也真的搞不明白,那时候的蝉为什么那么猖獗,不管人们怎么捕获,也没少了一丁点它们的身影,特别是晌午时分,躲在树上的蝉更是肆无忌惮的拼命嘶鸣,闹的人们午休都烦躁不安,似乎天气越热,它们越发卖力地鼓噪,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赛歌似的热闹。闷热的夏夜,有时候半夜里还能听到蝉的阵阵鸣叫,大人们便会长叹一声:“明天会更热,这天要热死人了!”

  有幅画名为“佝偻承蜩图”,一佝偻老人拿枝长竹竿在粘叽蟉,像极了我们儿时粘叽蟉的情形。夏日里,大人们有午休的习惯,小孩子精神足,睡不着,就三三两两地约一起在树下粘叽蟉。先从家里偷一把麦粉出来,用水调和成面团,再在水里不停的漂洗,洗出一小块面筋,绕在竹竿顶梢,就可以粘了。几个孩子蹑手蹑脚,屏声静气来到一棵大树下,无数个叽蟉黑压压一片挤在树干树枝上翘起尾部欢叫,这时候,只能悄无声息慢慢地将竹竿一点一点地向看准了的叽蟉的羽翼靠近,当裹着面筋的竹竿梢头离叽蟉的羽翼一寸来远的距离时,猛一用力,面筋就粘着了一个叽蟉了。被粘着的叽蟉拼命地抖动双翼,并发出刺耳的叫声,但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因为面筋有很强的粘性,一旦粘着就休想逃脱。一棵树一般只能粘着一个叽蟉,当一个叽蟉被粘时发出的痛苦挣扎的叫声会让同类感觉到情况不妙,于是,正起劲的“演唱会”戛然而止,“呼啦”一下,满树的叽蟉就都一哄而散逃命他树了。好在叽蟉们都是不长记性的物种,惊慌失措逃难到临树,脚一着枝就又快乐无比地加入了那一树的合唱。孩子们是一树一树又一树地粘,叽蟉们是一树一树又一树地飞,有时候是临近两颗树来回地倒腾,不一会,“承蜩”的孩子们就赚的盆满钵满,满载而归了,晚上油盐一炒,又是一顿可口美味的享受。

  有个成语叫“金蝉脱壳”。我曾经亲眼目睹了“金蝉”脱壳的全过程。儿时的夏夜,孩子们都小夜猴似的东溜西窜,在草丛里,大树下,灌木中找叽蟉猴,有的出洞早的叽蟉猴爬到灌木或是玉米秸上,找一个适合的位置就一动不动静静地趴着,专等着那一刻的“华丽转身”。先是在它的背部裂开一道小裂缝,慢慢地,小裂缝越裂越大,露出粉红透青的一块嫩肉,那嫩肉越长越大,在背部隆起了一个包,就如罗锅一般,这个“罗锅”不停地抖动,越抖越大,当“罗锅”长成了一团圆球时,就清晰地看到了叽蟉的头和眼了,等它的头和四条前腿全露出时,只见它猛一蹬腿,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就把自己的身体倒挂金钩似的倒挂在了它的壳上,这时候,它的尾部还连粘在壳里,当尾部一点一点地移出壳时,它就用它的六条细嫩的腿紧紧地抓住外壳,然后又是一番静静地休养,随着两侧薄翼的一点点长大,一个浑身粉嘟嘟、绿莹莹、软绵绵、吹弹得破的鲜嫩的小叽蟉就形成了,也就是蝉了,再经过一夜的雨露滋润,身体逐渐变黑变硬,天明时就成了一只会飞的蝉了。小时候不知道它还能变成唐僧,要是知道它是“猴哥”的师傅,打死估计也是不敢吃它的了。

  叽蟉能吃,它的壳还能卖钱,可以药用,“公家”收购,多少钱一斤我不记得了。小时候的我,夏天白天没事就去找叽蟉壳,手里拿着母亲缝被子用的大针穿了长线,每找到一个叽蟉壳就串上,一天能找到两三串一米多长的壳,把这些壳聚起来,等着逢集大人上街捎带到供销社去卖,顺便买回一些铅笔橡皮擦之类的学习用品。记得有一次,父亲带去的叽蟉壳卖了整整*钱,买回来一大堆铅笔、本子、橡皮擦,还买了个漂亮的铅笔刨子,那是个奢侈品,因为它贵,比削笔刀好用,刨出的铅笔又细又好看又好写字。

  蝉的一生是短暂的,也是漫长的,从产在树枝里的卵经过雷震坠地,在黑漆漆的土里要埋没五年,才能长成能化蛹成蝉的叽蟉猴,(所以,蝉还有一种说法:“雷震子”。)也就是说,它要经过五年的“牢狱之灾”才能换得一夏的飞鸣,想来真的感到这些小生命的不易。

  如今的叽蟉不知是不是都变成“师傅”又取经去了,年渐的少,偶尔听到一两声蝉鸣,恰如久违的乡音般亲切。近日早起上班,路过街头,忽然看到十几个农人一字儿排开,面前摆着大盆小钵,木箱竹篮,里面密密匝匝挤满了蠕动的叽蟉猴,一问价,一元一只,令人咋舌。后来才知道,这些叽蟉猴都是他们夜晚出巡狩猎来的,因为利益驱动,本来是小孩子们的玩儿活现在都让这些大人们包干了。这些聪明的大人们群策群力的滥捕滥杀,会不会就是叽蟉出生率锐减的原因呢?看来,蝉族们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