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故事散文
朋友
奶奶的朋友是跟她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她最好的朋友就是肖家三奶奶,三奶奶比奶奶大还是小我不知道,但在我好奇的眼里长相相似。这也是很奇怪的,因为奶奶也被人称为三奶奶。不知道她们是一个三字结缘,还是因为有着同样的遭际,从小我就没见过肖三爷。而我的爷爷,则在奶奶32岁父亲刚刚2岁的那年就被马家军裹胁走,至死没回来。据说1949年前爷爷来过信,意思是他在*一带,让奶奶找亲戚帮一下凑点盘缠,带孩子去跟他团聚。这是什么要求啊,他自己怎么不想法回来把家眷带过去呢。奶奶的终身苦难跟失去爷爷有关,爷爷最后死无所终,也算是那个黑暗社会的真实写照。
总之,我的小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们两个老太太经常在一起――一起晒太阳,一起薅草,一起解开长长的白织布裹脚布剪小脚上的厚茧,一起说话。
肖家三奶奶也是极慈祥之人,遇见我跟见到她的孙儿一样。作为奶奶的知己,但凡有事,奶奶寻求帮助的也是她。我想,她也一样,有事肯第一个想到我奶奶。我3岁的时候,大妹妹出生,奶奶喊我,“到三奶奶家要点儿芹菜去。”我就在朝阳里跑去拿了芹菜回来。这是我记忆里最清晰的一件小事。夏天,麦苗长到一拃高的时候,地里面的各种杂草蜂涌而出,欺得麦苗难长,薅草便成了奶奶的主要工作。地长草多,一个人怎么能薅得了呢?肖三奶奶便不声不响地坐在奶奶身边。我跟在旁边,主要是把她们拔出来的草往地头上抱,听他们边薅草边说话。
奶奶是个感恩的人。她能表达对三奶奶爱心的,是每年我们家水果下来的时候。我们家当时在村里是不多的几家门口有杏、桃、果树的人家之一。水果一熟,奶奶让我们捡拾了送的人家除了几户本家外,就是三奶奶家。
不记得三奶奶的后来了。甚至,连她的面容都记不太清了。但是想到那个年月里两位奶奶的相互依存,至今仍然让我觉得是那么亲切感人。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些你到我家帮着晾凉粉,我到你家做针线,以及平日里说话劳作的小事。在那时候让我觉得,她们的来往如河沟里清澈的水流一样,那么自然随意。
不知道她们是否认可她们是朋友,或许她们从来不知道有朋友这个词,但她们一定会觉得知己贴心,见着对方开心舒畅。也许,这就是那个年代的乡村人际关系吧,相互记着,帮扶,看着,过着贫瘠的日子,慢慢老去。
特殊待遇
父亲是母亲从2岁起独自带大的儿子。虽说有两个姑姑,但都不在身边,所以平时管照奶奶的任务都是父亲。父亲孝顺,因为他不能不孝顺,这是他血脉里就有的东西,也是奶奶教育的结果。从来对自己家孩子严,对别人宽厚,这是奶奶传导给父亲,又有父亲传导给我的。管得严的孩子孝顺,这是被历史一再证明了的真理。
我知事的时候,奶奶60多岁。现在的60多岁不算老,可是从旧中国活下来、而且是独自带着3个孩子长大的妇女的60多,不想苍老都不可能。所以从我记事起眼里的奶奶就已经很老了。当然,40多年前乡村里别说60多,就是全家囫囵50多岁的男子,都老得直不起腰了!
孝敬的父亲总从各方面给奶奶照料。在有限的条件下,给奶奶的特殊照顾,是父母的一致意愿,也是我特别高兴的事情。
我的特别高兴处,还因为这些照顾好些时候都进了我的口。为此,至今大妹妹还会向我提出*:奶奶偏心。
其实那年月里再特殊的照顾也没有什么。因为社会整体贫困,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物质保障,有再好的孝心也没有办法实现。
但有几件事还是让我记忆犹新。
有一年大约是清明节前后,说是*给老人每人一点酥油。这点儿酥油被父亲弄回来后,专供奶奶喝。奶奶喝的办法是炒上炒面,炒上鸡蛋,一起冲着喝。至今,我还被那香味迷醉着。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喝到那么香甜的炒面茶。至于还给谁喝了,我不知道,我是喝到了。
还有就是每年家里花果树上的果实,大多收回来由奶奶分配:给大爷家,六爷家,肖三奶奶家,小叔叔家。剩下的我们会狠吃一顿,能放的果子则放进那只大花柜里,由奶奶管理。奶奶会不时地给我们分配。到谁去姑姑家时再给他们背上些。直到光剩下香气,一个也没有的时候,柜门就开了。
母亲说,我出生一岁多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为保证奶奶和我的生活,一有粮食先给我们蒸下每天一只黑面馒头。奶奶的那份待遇,也大多喂了嗷嗷待哺的我了。
奶奶的特殊,成了我的特殊。
裹脚布
奶奶长长的裹脚布有一股特别的有点馊的味道,但不难闻。夏天,坐在树下,奶奶总会解开白织布做的、平时裹得紧紧的'布,抱着那双残缺的脚在那儿认真地剪茧子。
当时我弄不清奶奶为什么会裹那么长的一块布,还裹那么紧,脚又是那个样子。
问奶奶,她总会先长长地出口气,说几岁就被缠的,小时候,被大人强迫缠,疼也得忍,就过来了。
身体好的时候奶奶走路并不慢。天苍苍,地茫茫。她用一双小脚带着父亲姑姑从家乡到玉门一带找生活,好几百公里的路,还背着行李。父亲后来说,他们是跟着一位好心的拉骆驼的老人去的,实在饿得不行,人家还给点骆驼料让垫巴一点。
家长分给没有男人的奶奶和三个孩子的地是最未梢盐碱最大的地。没办法,奶奶带着几个孩子没日没夜地用独轮车把地里的碱土往外推。直到现在,那碱土堆在老家地边还有影迹。
奶奶认真地剪茧子,我们一群小孩子在她身边玩。抓石子,捉蚂蚁,五六岁的小丫头子也是光屁股光脚丫的。
剪完再一圈又一圈地裹紧,穿上那只青直贡呢布鞋,她好象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脸上会显出舒服的神态来。
吃药
奶奶每到冬天就会咳嗽,就气喘。接近70岁的那两年情况更遭。请那位脸上蓄着黑长胡子的老李先生给看,就给些安茶碱什么的吃。有时候能应,有时候不管用。不管吃什么药,都是我去抓。
我跑好几公里的路给奶奶抓药是兴奋的。我想着这回抓来的药一定能让奶奶的病去掉。但这种美好的希望经常不是现实。
没听过奶奶抱怨过什么。到是父亲焦灼的神态,让我跟着难过。还因为奶奶一病,就不让我跟她睡一个被窝了。
有次我去找李先生,大队保健站不在,我找到家里,他给了几片药,让我给父亲传话:麦子黄了就要掉头呢。父亲听了我的话,半天没有言语。
没有花几块钱的药,每次是几分钱最多两毛钱的药,奶奶就这样熬了两个冬天。
终于,奶奶在那年的春天刚刚化冻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
40多年过去了,我经常想到奶奶,想到她在那些冬天给我的温暖,想到她慈祥的笑和坚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