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的温暖散文

  生命的扎根、生长、开花、结果,或者凋零,固然有许多风雨的摧打,却也少不了早春的律动,或者月下黄昏、婉转溪流、暮色回望的温暖与幸福。顺畅与否?平安与否?都是生命与自然的风云际会。久远的行程,其实有多少渐行渐远的背影与场景会温润我们日渐涸竭的心灵。

俗世的温暖散文

  一

  还是早春二月吧?形只影单的独自在田野里出没,天地真静啊,每一种植物细碎的呼吸都能听见,轻寒的风穿透皮肤和棉衣,骨胳与大地都开始醒来。枯黄的草叶下有些嫩芽挺出来,脸也开始在轻寒中舒展。

  满目青黄,荒凉中充满生命的铺呈与张扬。油菜花一片又一片象油画般铺开去、铺开去,一直到天与河的尽头。饮烟已散,人踪无痕,只有一头老水牛,象是千年不变的雕像,老牛灰色的剪影落在金黄的背景上。间或一个姗姗的老人缓慢而沉着地穿行其间,就象是卡通般的慢镜头,推远拉近,随山光水色清晰或朦胧。

  油菜田垄也象广角镜头里的景物,一一从老人的眼前滑过,一生中这样的镜头有过数十回了,面对无边宏大的花海,不喜、不悲、不宠、不惊,生命中的诗意俯拾皆是,生命的风骨却持久而弥坚。

  牵牛而行,细雨润物。在早春的二月,孙子们一个又一个在奶奶的背篓里长大,一个又一个沁着早春的雨露,散开了枝叶。这不,一弓一伏的背篓里,最小的一个孙子在奶奶的背上把玩着一扎油菜花,无意识地舞动,撕碎,散落在大地上。孙子的父母兄弟们在大山深处劳作,背负着小孙子,牵着老水牛的奶奶闲看山水画卷,细数花开花落。奶奶的岁月就这样被春风吹远了。奶奶相信,一方山水有一方灵气,在这样的青山秀水里长大的人,男人大气,女人秀美,都会象油菜花一样自然舒展,春色无边。

  奶奶放开牛绳,在麦垄与菜地里穿行,仿佛看见金黄色的麦浪也在铺展、铺展。那首古老的童谣又从奶奶的嘴里慢慢地,轻柔地散开来,就象一池清水里洇开的墨汁,不断地扩散、传递,回响在早春二月的原野。

  “睡嬷嬷,早点来,我好给孙孙做一双绣花鞋……”古老的民谣,不朽的传唱,生命的根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扎下根来,小孙子仿佛看见一个久远的世界在不断地延伸……

  二

  曾经的夜晚,缺少光明与温暖,也喻示着苦寒,而清贫与荒芜是不可忍受的。

  简单的,无休止的劳作真可以麻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可以消解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多少人不可更改的生命轨迹。

  山村寒夜,暮色苍茫,牛羊归圈,渐近黄昏,多少次伫立山头,无语西风,看大山沉雄,长河波逝,大地苍茫,生亦何欢?滔滔天地,真当如流水入海,波涌浪涤?

  瘦月如钩,夜风如歌,常常引颈回望,月下低徊。还是觉得那风雨飘摇中的一团光亮,山村寒夜的一豆灯火是人生最光亮的源头之一。

  寒门陋户,草根农夫的心中没有横刀立马,气冲牛斗的壮志豪情。可家家户户寒窑当户,食不裹腹,也得日日将自家的小孩收拾整齐,送进了乡村小学,期望将来能识文断字,或者能脱离苦海,谋得个好出身。

  是故,多少人家,三月未见荤腥,半年不进油盐,可有一样,一定要买半瓶煤油。岁寒长留风骨,人穷不能志短。山村寒夜,一家一灯,家家如是。常常是父亲摸黑在灶台上做晚饭,木桌竹椅边,一溜半大小子围着昏黄的煤油灯看书写字,而母亲则在人墙后借着漏出来的灯光抽丝纳线,手上或衣衫或布鞋,总之要把孩子们拾掇干净,不能人前失了模样。

  有时父亲会歇下来,在黑暗处卷一锅土烟,悄悄地看孩子们在纸一笔一画地认真书写,那明灭的烟火与孩子们红红的脸庞相映成趣。有时候不识字的母亲也拿起作业本,努力地翻翻,似乎那些她一个也不认识的字就象一株株茁壮成长的青苗,在抽穗发芽;或者她也倒过来看那上面的字是否纵横有序,开合有度,她那被灯火照着的脸笑容慢慢地舒展,心中有无数个太阳升起。她朴素地认为,能把字写的周周正正,那么她的'儿子不管将来是种田还是当官,一定都是横平竖直,方圆有度的。

  小小煤油灯,照亮了多少人的心灵啊!

  三

  青春时节,一心只想往前飞,全然不顾世俗冷暖,人心向背,总想脱离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去尝试一种新的开始。也因此,常常把呵护、关心和细致的关怀当作飞翔的阻碍,全然不顾那关心背后的不安与惊惶。

  好胜的心总以为天大地大,天涯何处不留人。因此,一次又一次的远涉他乡,一次又一次从信中感受父母的叨唠与揪心。作为人子,以光宗耀祖为本份,哪知道父母却早明白,生命是一场持久的马拉松,一时的豪强最容易弓断弦绝。人生就象酒,要慢慢地窑藏、培育,才能醇厚绵长。

  那些年,随着一个个兄弟姐妹的长大,一个又一个不断地飞离山村,聚少离多、妻离子别已成为了社会常态。见过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每每看见夫妻相送,爷娘互别总是伤怀。

  不少年轻气胜的后生,初时不知道担当,把当农民当作贱业,一切与农事有关的俱痛恨不已。无数次地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山间小道上,时尚的青年们穿着牛仔裤,戴着硕大的耳环,穿着高跟鞋的双脚在山路上象舞秧歌。而青年的身后,一个壮年或老人,厚实的涤纶服,一身青灰,饱经风雨的脸与泥土同色,有的裤角高高卷起,仿佛时刻要下田劳作,背后高大的背兜里装满青年人外出的箱子,挎包,家乡特产,也许还有几十大米,要到镇上卖了为其凑足远行的路费。面对仆人一样负重的父亲,青年却有些刻意地保持一些距离,仿佛行盗的小偷一般。

  尽管如此,父亲那心里也是甜的,小鸟长大了,终于出息了,能到远方飞翔。路人问候,就喜滋滋地告诉对方,这是我女儿,要去某某地方发展。仿佛是中了头名状元,新官上任一般。就这样巴巴地把儿女送出了村子,送到了镇上,又送到了县城,然后还不断的叮咛又叮咛。

  山间的背影啊总是如此深厚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