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牛皮菜的散文
从前家里喂猪,牛皮菜必种。
这玩艺不比其它瓜蔬费劲。苗子只要往土里一插,不用怎么打探便蹭蹭蹭地茂盛起来。说长相吧,牛皮菜一点也不差,像是十八九的小伙,浑身是气力。硕大油绿的叶片在风日里伸展,下边是白且坚实的叶柄,越往里,白得越细越嫩。从远处看,那一排排的牛皮菜,占尽了地头风光,好比威风的绿林军,英姿飒爽的。单个来瞅,牛皮菜也个顶个,长得肥大的,一颗就能剁小半桶猪食。
我喜欢牛皮菜。一来喜欢这绿得冒油、白如凝脂的颜色,二来喜欢它细嫩好剁。每次挑了箢箕往地里一站,一小会功夫就能剥沉沉一担,不比扯其它猪草,要走好远的地才能割满一篮。至于剁起来,更是舒爽,叶片层层叠好,不枝枝蔓蔓,不杂乱无章,“嚓嚓嚓”地刀起叶碎,声音像是唱歌,清脆而齐整。我左手食指上的七八道刀疤,没有一个印是因为剁牛皮菜留下的,因为这,我格外钟情它。
至于说它肉质细嫩,也不是替猪说话,而是亲自尝过后得出的结论。
到了牛皮菜疯长的时候,外面的老叶子剥了煮给猪吃,里边细嫩的叶可拿来做菜。主要留茎,切成丝或切段,用开水焯了,与油渣子拌炒,再放些蒜末辣椒粉,小山似的堆得冒尖儿,端上桌来。
初尝牛皮菜,我们是惊讶的。平常都是大桶大桶剁给猪吃的,这回怎么做了菜给我们吃?猪人同食啊?母亲只是笑,笑着往我们碗里夹。没曾想,果然是别有风味,脆滑爽口呢,加上有皮油渣的嚼头,这饭自然吃得舒坦,吧唧吧唧唆两三碗。
有段时间,家里经济拮据,牛皮菜就成了主力军。不是牛皮菜炒油渣子,就是放些豆鼓炒,要么醋溜,花样变来变去,牛皮菜不变。牛皮菜吃多了,不行,可是不吃也不行。母亲吃多了,腿关节痛起来,我们吃多了,拉起肚子来。那段日子,慌死了的感觉挥之不去,喉咙里好像能伸出八只手来,想要扒些东西塞肚子。那年除夕,“进口墨鱼”成抢手货,老大一品碗没消多少功夫便吃得精光。到后来,母亲告知,那哪里是什么“进口墨鱼”喽,骗你们的!就是一幅猪肺,切片炸了,添些香料爆炒。那为何我们吃得格外香,且都深信不疑?大约是牛皮菜吃多了的结果,以至闻到点肉香,便风卷残云了。
如今,好久没呷过牛皮菜了,不说呷,连见都少见。
为何,农村养猪的`人越来越少。村子里七八十户人家,喂猪的屈指可数。即便喂了,也都极少种牛皮菜,大多是在城里联系餐馆,拉回一桶桶油红发亮的潲水回来作食,也难怪那些猪肉,难寻从前香甜软和的滋味。
至于那曾经肥了猪,又喂了人的牛皮菜呢,难觅影迹了。那份溜滑而寒凉的味道,连同养猪的岁月,一道被埋进了光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