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洁白的老杏树散文
那年春天,母亲得了肾病,我放下工作,飞奔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母亲,我感觉自己的左肾也在囊肿,右肾也在萎缩,头上也和母亲一样淌着汗。
母亲和父亲在乡下居住。自己又不在身边,就租下了最便宜的一处院落,打算把母亲接过来以方便照顾,又能陪伴母亲。
那两间土房矮得只能低着头,就像赎罪一样才能进出,冬天的风和夏天的雨都挤进来凑着热闹。我尽可能堵住那些窟窿,像是在弥补多年来要偿还母亲那些漏掉的温暖。
幸好院落很大,能打理成很多个能让母亲打发时光的菜畦和花圃。我找来铁锹,把亏欠深深地踩下去,把满院的泥土都种上希望的种子。还细心浇过屋前的一棵老杏树。一切准备妥当,只盼望着母亲的到来。
菜畦绿了,我的希望绿了。杏花开了,我的心洁白如雪。变卖了老家的所有,母亲流着汗来了。只有一个包裹,和一个向日葵的花盘一样大小,那是她的所有财富。
因无钱透析,我成了周围大大小小诊所的常客。每次买回一瓶瓶救命稻草般的种子让母亲服下,最后结出的是母亲额头上滚也滚不完,豆大一样的汗珠。
转眼间熬到新年,我下了班冲进低矮的屋门。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伴随着母亲的汗水吃完。母亲在期待中看着我,我笑着对她说,饺子真香!趁母亲不注意,却大口吞咽着即将流下的泪水,饺子在我嘴里变的越来越咸。
第二年,又逢春暖花开,满院依旧绿油油的,充满了希望。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坐在那棵洁白的老杏树下不停地张望着。我挨着母亲坐下来,感觉母亲不是湿漉漉的,仿佛看到那些救命稻草般的种子也和这棵老杏树一样,在母亲的身体里生了根、发了芽。
我拿起手机给母亲拍了一张照片,没敢离母亲太近,我怕那汗珠冒了出来;也没敢拍第二张,怕母亲觉察到异样。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母亲和那洁白的春天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又过了一年,又是一个洁白的春天。单位分了楼房,我知道母亲时日不多,筹借一些钱抓紧时间装修。只想母亲能住上新房,不想留下更多遗憾。房子装修好了,老杏树的花也落了。落在母亲肩上,压弯了母亲的.腰;落在母亲腿上,腿开始浮肿。母亲脸上的汗,开始淌也淌不完……
我把母亲接到楼房里,想完成我的心愿。母亲喘得厉害,连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拉着母亲的手,看着她喘了一整夜,不停地流着汗。第二天,母亲就住进了医院。谁曾想在这所新房里,母亲只熬了这一个夜晚。
在医院里我日夜陪在母亲身边,每次都端来一盆清水给母亲擦汗。每次擦完,端在手里的水盆都比之前更重、更沉。最后的那个夜晚,我困得睁不开眼,父亲让我在旁边的床上休息一下,他来照顾母亲。我眯着眼,看到父亲捧着母亲不停喘息的脸,不断的轻轻的吻着。父亲的泪水和母亲的汗水搅在一起,不停地流着。我听不清父亲的话语。我的心狠狠揪在一起,越来越紧。只感觉这一吻,地真的老了、天真的荒了……
母亲走前,给我留下一句话:“我死了,你咋办?”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母亲走了,只有这棵老杏树随风摇曳着,光秃秃的,留下满地的洁白,我在树下,不知站了多久,心里只等年年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