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视三千的散文
很想写点什么,聊表心境的,却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心情说不好,似乎不是悲伤。悲伤是未经风雨的年轻人才有的,找个地方,躲起来,舔舔伤口,养几天,就好了!且悲伤很容易忘却,它会被时间磨砺,会被时间荡涤得踪迹全无,它是可消解的,不是那种彻心彻肺,浸入骨髓的伤。悲伤亦非无望。曾见过一位癌症晚期的老者,静静地坐在夕阳下草坪旁的木椅上,望着渐渐沉没的辉煌,一动不动,似一座落满尘埃的木雕像。眼睛浑浊而无光,不是呆滞,亦非凝滞。间或有一星光亮,在他的瞳眸中倏忽闪过,他的脸会不经意的抽搐一下,之后,一切归于沉寂。老者之生命凝结着无望,只是一些生命体征的延续,在幻灭中,等待着最后消亡的那一刻;瞳眸中闪过的光亮,也只能拨动一下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却又在瞬间湮没。暮霭下的老者,在之后的很多年,潜隐于心底深处,让我想起很多关于生命的话题。
生命是有时限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对生命短暂的慨叹。生命是一个过程,而所有过程都受制于时间。这是时间加于生命的悲剧。其实,生命之于时间,就是悲剧。它在时间中展开,又在时间中一步步走向死亡。它不过是时间的存在物,而时间亦不过是它的一个舞台。然而,生命更是需要质量的。
记得上学时一位老师,问一位来就诊的糖尿病人:
“你抽烟吗?”
“不抽!讨厌那种味道!”
“喝酒吗?”
“不喝!”
“那你跳舞吗?”
“不跳!不喜欢那种吵吵闹闹的地方!”
老师眉毛一挑,哧声道:“那你还活那么久干嘛?”
老师丧偶,独居不足一年,近花甲时恋上一个三十余岁的小女人,只可惜,老师无福消受,猝亡于洞房花烛之夜。据说,师母在世时,俩人很恩爱,于是有人嘲笑老师,寡情老无羞。若是老师地下有知,定会嗤之以鼻,不屑置一言。
老师说:生命之根本在于食色。食为当下,色为延续。但此色非色,而在两性间的情感。第一次对“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深刻理解,是老师的一次闲聊。天下佳丽无数,一如滔滔江水。你只能取一瓢饮,此一瓢即使你畅心惬意,通达一生。挥瓢乱舞者,必溺于江水之中,此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意。这既是人之于情感的态度,更是人之于生命的`态度。
那时,师母尚在。每每看到老师牵着师母之手,踽踽行于夕阳下。
下午下班,即呆坐在办公桌前。迎面是个阔大的窗,窗前是焦黄一片的树。间或有零星的雨点飘下来。眼看着夜色一点点,一点点漫溢过来,迎面楼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看着光影下,晃动的一个个人影和氤氲于灯光里的烟火味,脑子里一片苍茫。
无所事事的呆坐,于我已是常事,却并非无益。它给了我一个提示,让我知道,这已是秋末初冬,是时间过程中,年轮的又一次递增。
风在窗外穿行,枯黄的叶在枝丫间挣扎,簌簌一片响。闭目蜷缩在皮椅上,任思绪随风穿行于时间的罅隙之间。
“昔往我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昔日杨柳,今日雨雪;这个大雪中的独行人,在杨柳依依时踏上征途;在雨雪霏霏时归向远处为他点亮的那盏灯。那盏灯是他生命的全部希望,为着这个希望,即便雨雪霏霏亦在所不辞。这是一个生命在时间的舞台上演绎的意义所在,亦算是为这个穿行于时间中的悲剧的生命染上的一丝亮色,又该是这个雨雪霏霏中的归人,暮年时,浑浊的瞳眸中,闪过的那一星火光吧!忽然想起那个叫李清照的女词人,在岁月无痕的花藕深处争渡。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一如她皮肤上的皱褶一样越来越深。虽然她的词超越了生命的意义,静静立于时间之外,但她一生际遇,却又怎能是“梧桐更兼细雨,近黄昏”可了。
今夜,我不愿慨叹,我愿是一缕风,在时间的罅隙里,穿行于这个初冬之夜,依附于氤氲着烟火味的灯光下。你听,风在你窗帷前旋舞。但我憎恨这个初冬之夜,因为寒冷使你的窗帷紧闭,使我无法穿窗而过,穿过你的头发,穿透你的肌肤,抵达你的心脏;使我无法穿过你的十指,轻触你的呼吸,降落在你的唇齿间……
今夜,融身于暗夜之中,眼角滋生的一汪泪水,不是忧郁悲凉!此时的我该是纯粹的。而这纯粹却因着腹中,咕咕响的声音,染上一层烟火味,但我更愿意这种被浸染的纯粹成为现实。为此,我愿意等待。因为,等待亦是时间之于生命的一个角度。它交织了现状等待的焦虑与未来光芒的忧郁。前者蕴含生命的内涵,后者导致诗意的美感。
今夜,写下这些文字,不愿我的生命耗竭在无望的时间里,它该在时间的舞台上,演绎挥洒。用《漠视三千》做文题,似有点不伦不类,但我愿以此为祭,向老师之生命靠近。那就让我漠视三千,只为一瓢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