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呼散文

  咋呼,是个人名,也是外号,原名叫伊然。

咋呼散文

  咋呼是柏树村二十余户人家唯一吃过公家饭的人。二十岁那年,省城的钻井队来村上钻井,钻井队的工人住在队长家,咋呼和队长是邻居。村上的井直直钻了两个月,钻井队的工人就在队长家吃住了两个月,咋呼跟着钻井队的工人混了两个月。他手脚麻利,为人勤快,嘴巴很甜,见了比自己年长的男性就叫哥,女性就叫姐,大点的就叫大哥或大姐,岁数大的就叫爷爷或奶奶,那叫声特别亲切,不管熟悉陌生,见几次叫几次,嘴里从不含糊。他喜欢搭讪别人,爱凑热闹。自钻井队开工后,他成天在钻井工地上凑热闹,工人一开工就驱赶他,走后看没人管他就又回来了。钻井队的工人找水喝时,他就提着暖壶快步过去给忙活的工人逐个倒上茶水,看工人要洗手,他就拿毛巾递过去,有时工人忘带工具,他即刻抢着回到队长家去取。钻井队的工人都说他是个听话勤快的好孩子,也爱和他说笑嬉戏。工人偶尔会给他颗糖吃,他笑嘻嘻地接过糖,会叫声叔叔好,同时鞠个躬以表谢意。时日一长,他就和钻井队的队员们混熟了。晚饭时分,他在家吃过饭就跑到队长家和钻井队的队员嬉戏玩耍,讨糖果吃,也讨山歌听。

  钻井队的队长有时就差使咋呼干这做那,他就上蹿下跳忙个不停,忙完总能得到队长或队员们的夸赞。一来二去的,他就成了钻井队的勤务员。

  一天晚上,他的父亲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在自己家里宴请了钻井队的队员,他和他父亲分别给队长和队员敬了几巡酒和烟,队长当即答应咋呼到钻井队上班。第二天,咋呼便以钻井队队员的身份到了钻井队上班。村上的水井钻好后,钻井队收拾了钻井的设备回撤到别处去钻井,咋呼也随着钻井队到别处去,自此他成了全村唯一吃公家饭的人。

  三年后,咋呼离奇地被钻井队退回了家,开除了公职,自此他又恢复了庄稼汉的身份。究其开除的缘由,各种说辞不尽一致,既传奇又离奇,详情不得而知。咋呼回家后,一反庄稼人的常态,处处时时以公家人的身份自居。平日里他也不下地务农,不干家务,串了东家走西家,骗闲话、玩纸牌、喝烧酒,哪家有事就到哪家,红白喜事他都爱掺和,他最爱当个主事的。若是哪家另请了主事的,没有请他当,他会亲临现场以公家人的口气理论一番,斥责乡亲不尊重他、不敬重他。一顿数落牢骚后,先前的主事立马主动退了位,请主人委任他为主事的。待主事定夺后,他便自行寻坐在炕桌席位正中间,开场白自然是炫耀过去自己在钻井队工作的本事能耐。稍息片刻,喝下几口茶水就评头论足村上有头有脸的人,评已故的,也论当下的,评远在家乡之外创业工作的,也论在家务农的。评来论去,都没有超越他的,就数他最有能耐、最有本事、最有影响力。他开口常爱说的一句话,“想当年我在钻井队工作虽没当过队长,但胜似过队长,无论工作能力技术还是号召力影响力,信不信打听打听便知!”上哪儿去打听,又到哪儿能打听得到呢。

  村上人家不论操办喜事还是丧事,咋呼必到,且必然要当主事的.。到场后先不安排分工做事,找到主人家的主子提各种要求,百般发难,百般刁难,待主人寻不到解决问题的法子后,再央求他拿主意想办法,他就借题发挥怪罪主人的无能。待主人诚服他了,他便端着官架子,用官腔给每家安排帮工的工种,期间还不时地吆喝着督促各项具体事务的进度,哪个环节或工序跟不上节奏了,哪件事做得不周全了,他绝不留情面,当场开骂,骂得有理有据,骂得人心服口服。

  围桌喝酒,酒规须有他定,酒令须有他发,开场第一个过关的是他,最后收关的也必定是他。咋呼喝醉酒会有人主动送回家,即使天再晚夜再深。平素夜晚,咋呼从未单独回过家,总是被别人左搀右扶,三三两两互拥着走回家。因为他胆小,惧怕夜间一个人出门行路,他不怕人怕鬼。有时夜里在邻居家玩纸牌迟了,主人实在腾不出人手送他回家,他的婆姨或娃子丫头必定会寻来接走的。有时他玩纸牌没玩尽兴,他的婆姨娃子丫头就歪着脖颈凑在炕桌边缘傻傻地瞅着,直至夜深人困才结束回家。

  咋呼怯干农活,也从不做农活,他认为做农活很俗气。他怕做了农活有损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公家人的形象。他始终把自己当成公家人,他也始终以公家人自居。农忙时节,婆姨娃子丫头在田间忙活,咋呼背着手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在田埂上转个圈,从不见他坐下过,他怕坐下衣裤会起皱,顶多呆上一支烟的工夫便信步回家了。碰到烈日的天气,他就在树荫下站会儿,有时也躺一小会儿,但先要在地面铺上婆姨的衣服,在细细的微风的吹拂下睡着了。醒来,干农活的婆姨娃子丫头已到地块的另一头,他立马起身回家。在他看来,农活和家务不关他的事,尽是婆姨娃子丫头们的事。咋呼也不务工挣钱,几乎不关心家庭经济状况,家庭经济来源全靠地里庄稼的收成和子女外出务工。他不抽烟,时常炒了豌豆装在上衣兜里抓着吃,总是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的掏出来吃,不紧不慢,不慌不急。他嗜好喝个小酒,酒量不很大。尽蹭别人家的酒喝,偶而自己也张罗买酒喝,买酒自己没钱,干脆差使娃子丫头去买,有时也叫婆姨去买。他从不讲究酒的档次,不顾忌酒的优劣,还要有酒喝就好。

  咋呼52岁那年的一个春日突患重病,患的是肺癌,起病时已到晚期,先前毫无症状,也无任何不适,更无任何先兆。病发头日便卧床不起水米不进,挨过一日,第二日上午就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