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琴音散文
我家居住的小区附近新建了一座人行过街天桥,自打这座天桥建成的那天起,我的生活轨迹便被移位,原本慵懒的我变得勤快了,每天清晨我都会早早起来,走过天桥去公园晨练。
天桥,给小区居民出行带来了便利,同时,它也见证了人生苦短,世事难料的生活现实。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清晨,我去公园晨练,刚刚来到天桥下,忽然一阵凄婉的二胡曲《二泉映月》传进我的耳中。循声望去,只见天桥上聚集着一群人,那琴声就是从这人群中传出来的。我快步登上天桥,分开人群近身一看,原来是一个老者坐在天桥上。他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剪绒冒,身穿一件土灰色的棉大衣,双腿上套着一个塞满了废旧塑料袋的大编织口袋,鼓鼓囊囊、脏兮兮的。
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放着一个瓷漆破损、污渍斑斑、没有盖子的搪瓷茶缸,茶缸里散落着一些黄白相间的硬币,夹杂着几张一元面额的纸钞。他身后的护栏上挂着一个帆布挎包,旁边立着一根木棍,木棍上系着五颜六色的布条。
他歪着头,用心拉着二胡,两双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皮不停地眨动着,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个盲人。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他不时打着寒颤,冻僵的双手已不听使唤,把一曲《二泉映月》拉跑了调,招致围观的人群喁喁私语。
几枚硬币被丢到茶缸里,硬币撞击茶缸的响声让盲翁精神大振,他摇头晃脑。躬身摆臂,用全身的力气拉着二胡,就连套在双腿上的大编织口袋也跟随着《赛马》那万马奔腾的蹄声舞动起来。一阵狂舞过后,他累了,倚靠在桥栏上喘息,胡须上的白霜被急促呼出的热气融化,变成一颗颗水珠滴落在雪地上。
看着他那张挂满霜花的脸,心里很酸楚,临近年关,人们都忙着办置年货,而他却为了填饱肚子冒着严寒卖艺乞讨。
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忙凑到近前,把一张“瞿塘峡”塞进他手中。他仔细摸索了一阵后,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贴身口袋,而后歪着头“看”着我,并未作声。我正欲转身离去,忽然,他张开没有一颗牙齿、只露出鲜红牙床的嘴,用力哈了哈被冻僵了的双手,操起斜靠在胸前的二胡,顿时,一曲旋律明快、振奋人心的《光明行》回荡在冬日的晨光里。
见此情景我的脸一热,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虽然我给他钱完全是出于一种同情,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帮他,而绝非是花钱赏艺之意,但是,行为上的事实是客观存在的,是不容争辩的。
一对手捧绢花的年轻情侣步上天桥,悠扬的乐曲声凝住了他们的`脚步,大约在听完三四首曲子以后,男青年掏出一张五元纸币放进茶缸,然后携女友离去,他却毫不知情地继续拉他的二胡。两根颤抖的琴弦如两行清泪,潸潸而下,述说着岁月的艰难。
盲翁的二胡拉得真不错,会拉很多名曲,在以后的几天里,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驻足倾听一会儿,有时也会被悠扬的旋律陶醉而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上几声,然后或多或少地留下几个钱,这样心里才平安。尽管有路人好心相劝说,可别小看要饭的,现在的乞丐比我们有钱,有房,有车,生活得比我们潇洒,说不定白天要饭,晚上下馆子、住宾馆、找小姐呢!
我并不怀疑路人的话,也真愿如路人所说的那样,他真的能下馆子、住宾馆、找女人,享受人间快乐。可愿望终归是愿望,我面前的他就是一个真真切切、靠卖艺讨生的乞丐,其他的不过是荒谬的想象而已。
我不是能拯救万物的菩萨,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不能普济天下也不能惠济一方,但我懂得做人应以慈善为本,扶倾济弱,乐善好施,功德无量。慈善无大无小,爱心无轻无重,只要尽心,就得安心。
后来我再次路过天桥,不闻琴声也不见盲翁的身影,不觉怅然。虽说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连姓氏名谁都不清楚,甚至连交谈也不曾有过,但我总觉与他如陈年老友一般,一见如故,让人牵挂。
我伫立在桥头,四下张望,期待他的身影能出现在我的眸间,然而,手中的热饮已变成冰冷的凉茶,仍不见其踪。我失望地离开天桥,迷茫中忽闻有低回琴声传来,定足细听,空喜一场,原来是悲凉寒风发出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