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中秋与母亲散文
我对花生有着一种特别的情结。这种情结过了二三十年都未有丝毫减弱,甚而越结越深。于是,今年我在我们学校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开了一块不到两平方米的沙土地,种上了二十多棵花生。
我的花生情结要从儿时说起。
我出生在安徽省颍上县的一个小农村,父亲教书,母亲务农。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工资很低,家里条件也很不好。但是,由于母亲的勤劳能干,家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也还过得去。偶然爸爸花两毛钱买一把花生颗颗数着分给我们吃,那是极为奢侈的事情。数着手里为数不多的花生,珍惜得什么似得。一会握在手里,一会装在口袋里,过了很长时间才肯慢慢地剥开,细细地品味。感觉那时的花生真的特别特别香,现在就是买尽天下的花生恐怕也找不到那时的味道。
每年的中秋左右是收获花生的时候,我们家的土地不适宜种花生,而距我们家三四里地的陈庄,却是绝好的花生地。大概是颍河的沙吹过来的,经过天长日久的积淀,那里变成了方圆几十里的沙土。沙土是种花生的最好土壤,花生在土里*伸展,蓬勃繁衍,颗颗饱满,粒粒圆融。我可以想象,农人们收获花生时,只要手伸进花生秧里,抓住大把的秧子,随便往上一提,大串大串的花生边随着秧子扑腾腾跳跃出土,就像刚出水的网鱼,欢蹦乱跳,好不惬意!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福气能亲手去拔花生秧,因为在陈庄我家连一个亲戚都没有,我哪有机会亲自体验那种超凡的乐趣呢!这是我小时候最大的遗憾。好在总有一些调皮的花生留在土里不肯出来,农人们忙于收获大面积的花生,也就无暇顾及那些漏网之鱼,我们村这些小孩子就三五成群的邀着去刨花生。在人家刚刚收获的花生地里,拿着小锄子,一寸一寸的刨,我们绝对是铁桶政策,蚕食手段,几乎不会再放走任何一个可爱的“小宝贝”。每当我们刨到一个粒大饱满的花生时总会发出高声的呼叫:“看我刨的这颗花生多大!”小伙伴很快聚集过来,争相观看,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地盘继续低头奋力猛刨一通,以期快有斩获,也好炫耀一番。总感觉那时的天空很晴朗,蓝天万里,白云飘飘,秋风习习,拂发拂颈。
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节,至于是我几岁的中秋节,我记不太清楚,大概七八岁吧。我放学后和几个小伙伴照旧去陈庄刨花生。也许是农人们急着回家过节吧,收花生时就有些粗枝大叶,遗留在地里的花生就很多。我们几个可高兴坏了,越刨越带劲,越来越多的花生噼里啪啦地落在我们的小篮子里,我们都忘记了炫耀,忘记了擦汗,忘记了抬头望天,忘记了今天过节,妈妈在等着我们回家。
月亮升起来了,很大很圆很亮,一个小伙伴开始惊呼:“哎呀,天黑了,快回家吧,还过节呢,我妈等我吃月饼呢!”我也惊呼:“是啊,快回家吧,我妈要急死了。”慌忙扛起小锄子,提起小篮子,往家飞跑。月亮在道路两边的浓密的树干中穿梭,时而明亮时而漆黑,我们也不管它,只顾没命的往家跑,脚下的坑坑洼洼,挑逗刁难的圆月,呼呼在耳边呼啸的风,都不能丝毫阻止我们飞跑的脚步。
还未到跑回到家门口,老远就听妈妈在喊我的乳名,那声音焦急中充满浓浓的.关爱。我知道,妈妈在担心我,当我提着篮子一跃而至妈妈身边,大喊一声妈时,妈妈吓了一跳,继而是满脸的嗔怒的笑意:你这丫头,天黑也不知回家。我把战利品呈给妈妈看,妈妈的笑意更深了,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家兰子真能干。然后妈妈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拉着往家走。妈妈突然说:闺女,你看我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拉着兰子,多巧呀!我说真是的,两个都是你的兰子(篮子)。我们有说有笑的进了家门。
那天晚上,妈妈已经烙了许多芝麻糖轱辘(方言,糖饼),我一回到家立即开饭了。妈妈摆好糖轱辘和菜饭,爸爸则把学校发的月饼一人一半分给我们,还有软软的柿子,皮薄多汁的鸭梨,都是按我们兄妹四人人头分好的。爸爸也会分给妈妈应得的一份。妈妈只尝一点儿,不肯多吃。有些时候中秋节妈妈也会炸一些韭菜盒子,或者一些菜圆子给我们吃,我最喜欢吃韭菜盒子,有了韭菜盒子就不吃甜腻腻的月饼和芝麻糖轱辘。爸爸妈妈当然紧着我吃,姐姐哥哥也都让着我,谁让我是我们家最小的呢!
每年的中秋,我们那里的孩子都像过年一样高兴,早早地就把火把扎好了。火把也分为三六九等,好的火把是长长的胡麻杆捆扎而成的,在胡麻杆中间滴上柏油沥青,那样就特别禁烧,常常一晚上都是燃烧的;其次就是芝麻杆扎的,芝麻杆短些,所以要连接起来才能扎很长。偶尔,我爸心血来潮也会为我扎一个芝麻杆的火把。那种高级的胡麻杆火把我从来没有玩过,只有艳羡的分。还有一种火把可以什么都不用准备,就地取材就好了。
中秋节的晚上,在我的记忆中都有硕大的月亮悬挂天空,田野里是空旷的黄豆地,通常这时黄豆已经收割,地面上到处都是厚厚的枯干的黄豆叶子。有一些地里长着碧绿茂盛红芋,红芋藤细长而有韧性缠绕着。看!月亮升高了,孩子们出来了,火把也层出不穷的涌现在田野里,有拿着火把飞快地跑着的,火把呼呼地燃烧,越烧越旺,炽烈的火苗被拉成长长的彗星尾巴。有拿着火把在空中转圈的,火舌撩拨变成一个地道风火轮。有的拿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烧到衣服头发的,那一定是爱美的小姑娘。我虽然是小姑娘,但是我一点也不羞赧,我风风火火的跟着男孩子们跑着,喊着,大声地笑着。等我们手上的火把烧得只剩下一个小短把时,我们便扔掉,临时去做另一种火把,就地取材的那种:就是把地上厚厚的黄豆枯叶收拢收拢,堆好,然后去抽一根红芋藤,把藤上的叶子去掉,用红芋藤把豆叶捆扎好,然后点火。我们通常会用很长的藤,捆扎后还有很长。点了火以后,我们攥着一头,然后将点着的火把(这时可以叫火团)抡起来,转圈狂舞。灿烂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呼呼地火苗,让我们兴奋不已,并乐此不疲。一个又一个去做,去烧。
中秋的晚上,我们通常都会玩到很晚才满身大汗的回家去。妈妈这时会端来煮熟的咸花生上来。这花生就是我刨来的。爸爸妈妈姐姐们,哥哥,这时都会吃着花生,夸我今年又刨了那么多花生。我吃在嘴里,美在心里,甜在永远的记忆里。
母亲离开我已经近二十年,而在我的心中,母亲从未走远。中秋节又到了,我种的几棵花生略有收获,亲手去拔出一棵花生秧,许多花生扑棱棱的从土中跃出,似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我的脑海里就闪出妈妈慈祥的笑颜,她那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兰子,看,好多花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