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儿香散文
春的来临,总脚步轻轻,又声势浩大。梅熏柳染,杏白桃艳,旧燕新归,草色遥看。换掉冬衣的人们,挂上嘴角的话就是:“真到春天了。”是呀,又是春暖花开、双眸惊艳的时节了,旧时的记忆,也在暖风里青葱了容颜。
小时候的我是特别喜欢春天的,暖嘘嘘的春风里,山村的孩子们扒掉笨重的棉衣,身子利索了不少,脑子也好使唤了,孩子们多了一项工作:剜兔子食,主要就是找苦菜,苦菜又名苦苣、天香菜。等荠菜开出白花,野地里的苦菜就长新叶了,咀嚼了一冬干草秸子的兔子们终于可以享用新鲜美食了。
下午放学后,我们几眨眼就划拉完了老师留的作业,没事的时候就可以一起疯玩疯闹到吃晚饭,但苦菜返青了,勤俭的母亲们就会撵我们去剜兔子食,不让我们闲耍了。一人挎个一个篮子,手拿一柄小锄,一群孩子呼闹吵吵的如落地的麻雀儿,向着村边的山间沟畔进发,耳边是母亲们统一的任务指示:剜不满篮子别回来!
不能玩耍当然很郁闷,好在伙伴们都这样,也就少了不少怨气。我们鲁地常见的苦菜有大苦菜和小苦菜之分,大苦菜叶子肥硕,椭圆状,大家闺秀般雍容华贵;小苦菜叶子细长,羽毛状,小家碧玉般玲珑秀气。两种苦菜比起来,大苦菜要好吃的多。它们皆开黄花,叶子一扯断,白白的汁液就流出来了,粘到手上干了黑乎乎的,还不好洗去,不小心弄到嘴里,保管你苦得直哆嗦,恨不得把舌头拎出来洗刷一下,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
兔子爱极了这种野菜,我把苦菜送到兔子的三瓣嘴前,它贪婪地一下抢过去,生怕我反悔似的,大门牙快速开动,嚼得嘴角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眼睛半眯着,丝毫看不出难吃的样子,倒是享受大餐的架势!一会儿就把一大颗苦菜消灭得干干净净,连苦菜的根都没剩下,还翕动着小鼻子直往篮子里瞅,那馋样,直接没治了。
苦菜长在地边沟畔,春地里也有,但不多。苦菜在春天里是最勤快的植物之一,一感到春阳暖气,就迫不及待地挤开枯草败叶,挣扎出一叶绿来。山里孩子腿轻快,山上沟畔溜一圈,篮子也就差不多满了。太阳西沉,村里炊烟四起,我们就凯旋而归了。
母亲们的`命令有时候是完不成的,一上山,要是不小心玩过了头,比如忙着扑过冬蚂蚱了,比如比赛跳堤堰子了,比如在柞树林里寻八架子罐了……总之,贪玩是不可能完成满篮子的任务了。就有脑袋瓜子好使的,教通秘笈。把篮子底下扯上半篮子枯草撑着蓬,那一把把少得可怜的苦菜放到上面,乍一看,也差不多满篮子了,但这法子不敢常用,精明的母亲们往往能看破,兔子们吃不饱就会继续讨食的。
只是不敢拿荠菜来喂兔子的。别看荠菜也是野菜,母亲们一定叮嘱孩子不要剜荠菜回家,说兔子吃了吐水拉稀,吃多了小命不保。是不是这样严重,我们不敢实验,毕竟那时候兔子也是家庭的重要财产,死了的话,那损失就惨重了。有时候耍懒不想去剜苦菜,母亲就这样开导:“兔子吃青草很快就长大了,长大了卖了钱,给你上学拿学费,给你换新衣裳,给你换糖吃,你说说你剜了兔子食为了谁?”我就会点点头说:“为了我。”
苦菜最好找的时候,是它们开花的时候,初开时黄灿灿的,如满地碎金。杨绛先生赞扬荠菜花若牡丹,自是大有深意的话。对苦菜来说,开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却又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本来是我们找它们,一开花,就成了它们招惹我们了。
苦菜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痢等功效,民间食用苦菜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亦常用做草药。据说红军长征时常以苦菜充饥,后来被誉为“救命菜”、“长征菜”。但家乡人不吃,只用来喂牲畜。我们年年剜,苦菜年年有,它根生,留下一个根,就能长出新的一株来;它命贱,却极顽强活着,就像我那祖祖辈辈土里刨食的乡亲。
又是春三月,再见苦菜花儿开。故乡山水依旧,只是不见满山奔忙的孩子了。年轻人几乎都在外边安了家,村里难寻孩子的身影了,村里只有三俩家还养着兔子,就是个闲情,不指望换钱花。
荒郊野外,那一丛丛金灿灿的不管怎么努力也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苦菜花儿,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童年的记忆里。小小的苦菜,支撑了父辈们深沉的心,赐予了我童年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