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回到南方
-为天空中的母亲贡献力量
去年秋天,姬从海外回来,生活了一个多月,然后离开了。他在10月30日从上海寄来的一封信中写道:“今天下午我去了妈妈的坟墓,当时正下着大雨。但是,当我到达坟墓时,太阳马上就出来了。我的母亲被开明了!六张照片拍照后又下雨了我起床姐姐上次我离开乡下时,母亲送我下床告诉我,我不想再这样了! ”
我最可怜的小兄弟在海上徘徊!我的“南桂”已经在我的心中,在笔尖上。仅仅因为我想对您隐藏它,恐怕您将独自一人在海外,没有人会说服您获得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并阅读所有这些痛苦的经历。我忍住了Rulan的眼泪,等着你回来,从我怀里走了出去。在您重新开始流浪的职业并首次向您亲戚的坟墓致敬之前,我开始写作!你内心的一切都很清楚。每个人都在颤抖,看着对方。他们都成为了无母亲的孩子。世界的怜悯和温柔的祝福不再属于我们!即使我写下了这段深深而悲伤的过去,我仍然可以在你的心中,多少痛苦?我能给您的心灵增加多少痛苦?
就像晚上在冰洞里睡觉一样,我总是感到震惊。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生病的危险,当火车停运并且年假还没有结束时,父亲永远不会敦促我返回南方。当他起草这部电报时,尽管有成千上万的想法来缓解他的话,但隐瞒着他身后的微弱的焦虑和悲伤是不可能的。他说,身体很重要,无论在路上,在家里,过度的悲伤和焦虑对妈妈都是无益的,对母亲有害。我也知道所有这一切,所以我流下了眼泪,睡了一整夜。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花了几天的时间整理并清理剩余的程序。那几天特别冷。舒风之怒的大楼中没有暖气的痕迹。傍晚,我和赵无极总是在开怀大笑,但是我心中震惊,寂寞,恐怖和执着,无语,只有铃铛和灯知道!
杰仍在上学,为大考试做准备。关于南方回归的消息,即使我们不能对他隐瞒,但提及母亲生病的猜测,我们总是在他面前乐观,因此他也很镇定。上帝知道,我的兄弟们不同寻常地信任我。他认为,一旦姐姐离开,妈妈的病就不会成为问题。可怜的孩子,蒙昧的祝福!
在18日下午4:25的特快列车上,赵无极将我送去了天津。蜜月过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同一辆车。尽管我们仍然默默地坐在彼此身边,但我们内心的甜蜜和苦涩却截然不同!窗户外面是稀薄的积雪,冷风吹进窗户的骨头。 ,对角太阳很伤心,我已经感到腹痛。由于担心藻类很着急,他拒绝说出来,并且知道藻类没有用,所以他只能喝热茶。我七点钟到达天津,下了平台。我再也无法忍受痛苦了。我设法从车站出来,上了车,去了国家饭店,打开了房间,然后我留在床上。 Zao站在床前,无限恐慌:“你又生病了吗?”我with吟点头。 -后来我发现这种疾病是慢性阑尾炎。这种疾病的根本原因是十岁,并且每年会发生一次或两次。每次疼痛都非常痛苦,有时疼痛会持续到十二个小时。为了防止途中复发,我在联合医院进行了仔细检查,但我仍然无法告知。从上海回来后,医生绝对确定他在协和做了手术。它已经在第二年三月中旬。
这个夜晚的痛苦每秒钟和每分钟都会加剧,直到夜晚三点。在混乱中,我只是觉得自己像在床上上下坐着,呕吐,gro吟,甚至不知道藻类的存在。午夜过后,我逐渐放松下来,转过身,拍了拍坐在床边的藻类,露出了可怜的微笑。他还强迫我笑了笑,对我摇了摇头,没有告诉我说话。慢慢脱下外套,紧紧盖好被子。我感到我一闭上眼睛,精神就飞走了!
醒来时,眼中充满了泪水;生病后的疲劳,离别的依恋,在他面前旅行的艰辛以及回到家后可能发生的可怕事实,这些都深深地打动了我。床上的藻类有个可怜的梦。经过一整夜的疲惫,我忍不住要把他叫醒,看着窗外天津的黎明,天仍然冷又阴!我想了想,除了把所有东西都献给天空,别无他法!
今天早上,我们再次坐在一起。晚上十点钟船离开了,赵无极不敢说什么都不让我走的话,含着泪告诉我:“你好恶心!”
我是一个可怜的男孩,一个有耐心的丈夫。我无法陪伴您,也无法为您准备好客舱。 “这一次,我会让你一个人去!”他with道。我的心更加甜蜜和痛苦,我不知道它有多好,他也没有安慰。精神和力量,只有无声的哭泣。
仍然枣仙鼓起气来,提议去梁仁功的家拜访他的女儿周太太,但我微弱地答应了。当我到达那里时,他们的夫妇邀请我共进午餐。我在晚餐时喝了一杯白兰地,感觉好多了。周太太向我提及她去年回国,任公先生的病情和去世情况。悲伤而诚恳的话让我听到了我的心,最后终于坐不住了,挣扎着站起来感谢师父。我向上海发送电报以报告我的离开情况,并于2:30登上了Shuntian船。
房间是一个特殊的官方机舱,出乎意料的小!房间的一角有个大烟囱。上铺已经被一位广东女士占据,箱子和篮子里满是房子。幸运的是,我的行李箱很简单,只有一套床上用品和一个手提箱。赵无极为我铺床,我ed缩着躺下。他还蹲在床边。门外传来笑声,叫喊声,喧闹声和竞争声。混合有油腻,污垢,烟熏,咸味,浑浊的味道;一片拥挤,窒息,烦躁和喧闹!,我屏住呼吸,双眼紧闭。 Zao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爱,我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你怎么能站在这样的地方!”我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为什么没关系?其中一个人!”
直到深夜9时,另一位女客人带着小女儿来到烟熏咬旁的水平床上。房间变得更加紧张和拥挤。我坐起来,齐头并向Zao说道:“去的时候,我也要睡觉。在这个房间里确实没有地方可以转身!”因为早上他说坐三等车回北平,并反复告诉他:“天气很冷,三等车上没有蒸汽炉,所以我还是坐不好“这与我的情感无关。”他向我保证,然后从喧嚣中挤出来。
-到达上海后,我收到他的一封信,说:“对不起,我毕竟是在三等车上。想像一下我看着你那样走路,还有什么让我感到舒适呢?是的,我仍然一心一意。为以防万一,您的辛勤工作!更可喜的是,我用剩余的票价在市场的旧书摊上买了几本书。” -这些天,我只在海上旅行中看到塘沽在窗外。碎冰,大海泛滥。在隐约可见的窗口内,人们只能听到人们呕吐的声音。在饭厅里,茶馆反复叫“吃!”。海克谈到时事和吐口水。在这一百多个小时中,我精神不振。我不喝不喝。我只是想睡觉。我不敢想起我母亲的症状。当我无法入睡时,在夏季蜜月旅行中,我只是凝视着西湖莫干山的湛蓝海水和深绿色的竹子,以防万一超出我的视线!
22日下午,船缓缓驶入吴s口。我急忙起床,梳理头发,穿好衣服,提早收拾行李。上海仍然阴天!我猜想我几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我的灵魂只有颤抖,只有祈祷!河上的风微弱,万船大厦顶部的星星般的灯光反射出黄昏时的深沉黑暗。在水面上画一条长长的战线。傍晚六点,这艘船在浦东慢慢停了下来。
我很失望又害怕,独自一人旅行,这是第一次。我什至没有勇气与这些步兵和水交谈。我刚关上门,等着家里的人把它捡起来。直到7:30,客人们都走了,甚至茶馆也要下船了。他很不情愿地打开门,拦住了一家中国旅行社接他,要他过河照顾我。
我坐在颠簸的渡轮上,在水的阴影和阳光下,我感到我时不时地在黑色高大的船舷舷下摇曳,并经过了几艘白色的冠号船。在陡峭的冷风中,在潮湿的石阶上,踏上外滩。街道顶部广告上的灯所连接的文字仍在追赶和闪烁,电车仍在来回嗡嗡作响。我又到了上海!我以令人眼花manner乱的方式登上旅行社的车,载着箱子的人经过几步快速和缓慢的转身后便到达了房屋的门。
铃响了,袁来开门。我的第一句话是:“妻子好吗?”他说:“更好。”我不在乎说什么,所以我一直走上楼。父亲站在楼梯旁接我。华走进母亲的房间,坐在母亲的床旁,看着我站起来。小菊靠在华的膝盖上,害羞的水汪汪的眼睛直看着我。我也不在乎抱着她。我俯身叫“妈妈!”当我看到妈妈时,我病得很厉害!所谓的“瘦”人,我今天才在乎!与两个月前相比,她似乎已经二十岁了。前额似乎很暗。呼吸是如此微弱,以至于他什至不能说一句话,他只是悲伤而无聊地看着我父亲,并告诉我电报是早收到的。韩黛媛下午5点钟去码头,但由于某种原因没有跟进。这时,小菊在华的推拉中,冲进我的怀里,叫“阿姨”。她的脸比以前大得多,所以我抱起她,躺在母亲的毯子上。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已无法停止,我迅速转身回到饭厅。
韩立也很快回来了,脸上冷得发红-我觉得我的腿和脚就像冰一样冷。 -据说要等到外滩七点钟。焦急地,他去了船公司问,但是公司中有人忽略了答案,说:“我不知道船在哪里,也许还没到!”他不得不回头。
大家在餐桌旁都保持沉默。我简短地叙述了这段旅程,父亲专心地看着我,仿佛对他无限抱歉。华告诉我,发电人员打电话给我之后,他告诉妈妈,只是我想来。母亲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可怜,她可能总是在船上惊恐地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孩子的孩子!”
晚饭后,汉华夫妇回到家里。我和父亲坐在母亲的床前。母亲半闭着眼睛,我轻轻抚摸着她。父亲轻声问:
“你如何看待你的母亲?”我保持沉默,父亲也保持沉默。我叹了口气说:
“我看上去不好,所以我用电报给你打电话。我真的很无助,我的心碎了。”
半个月后,该病了。我不仅不记得日子,而且我什至不知道白天和黑夜之间的区别!所连接的是母亲仰卧的瘦脸,清醒时低沉的声音和ha的微笑,窗外阴沉的天空,壁炉中燃烧的煤,火,炉子上炉子上的滴答钟声午夜,黎明时分,深灰色的墙壁,窗户开着的晨雾!在这些令人眼花tear乱的事实中,我就像一个沉默的孤儿,独自赤脚穿越这10,000磅重的火焰!
在这种昏迷中,我只记得为病人服务的头几天。我每天晚上8点睡觉,直到12点才起床。我起床时总是很冷。韩和华莫带着悲伤和疲倦的眼神与我交替。我站在壁炉旁,穿上衣服。母亲慢慢地转过身来,说道:“你的衣服太薄了。你为什么不穿我的黑色骆驼绒天鹅绒长袍?冰冻!”我答应了,她又说:
“去年我第一次看到藻类。我仍然穿那件长袍。”
她总是每晚大约四点出汗一次,出汗时额头很冷。
那时,我总是喝南枣北麦汤,据说能止汗又养血。我担心她会着凉,所以我为她缝了一条长的白色法兰绒,然后将其轻轻包裹在额头上。我母亲闭上眼睛,微微一笑,说:“我就像观世音菩萨。”我也笑着说:“我也像处女!”
由于骨痛,她躺在床上,无法转过身。她太瘦了,只剩下一根骨头,床垫太薄,被子太重了。因此,在床垫下面,有许多棉枕头,鸭绒被等,仅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丝绸被子。在我和她相亲半个月之后,她只把脸朝下躺着,半躺着,半躺着。可怜的妈妈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她的枕头旁边。如果她情绪高昂,请与我交谈,她的声音像天空一样轻,一半漂浮在天空中。在半朦胧半的怀念中,我看到她的脸像一尊石像,我的心情和眼泪就像一道洪水。上。
她谈到了结婚后的离婚和甜蜜的生活,谈到了分娩的困境,最后提到了自己的病。她说:“从我小时候起,我就遭受了各种灾难,而你父亲经常说:'从童年开始就服用的药足以开药房。'我从没想过我会活到六岁,十岁!男女婚姻已经结束。人们说:“我在床上睡了很久没有孝顺的儿子。这次我已经病了五个月。真是累死了!我与我的女儿,儿子和,妇没有关系。我感到满意。我只是求我早日康复,并再享受两年的祝福。”我们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们可以偿还母亲的恩情吗?母亲过分的爱与同情的话语使听者的心碎了。 !
作为天上的祝福,母亲快死了,这不是两个月前的疯癫了。但是她的老病“胃痛”和“咳嗽”又回来了。除了每半小时进食一次,您还必须吃一些药,例如“健胃药”和“止咳药”,并且每次都要增加剂量。我们知道这些药物含有很多麻醉剂,起初我们总是试图阻止她使用它们。几天后,由于她无法忍受的疼痛,并逐渐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从疾病中康复的希望,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忍受自己的心脏,并按照自己的意愿疯狂地稳定地服用这种药物。暂时缓解了她突然发作的困扰。
此后,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虚弱,白天和黑夜都半睡半醒。但是由于咳嗽和胃痛,她无法安然入睡,因此韩不得不大力揉搓双手,并用半催眠方法使她入睡。 12月24日晚上是基督的诞生之夜。我整夜处于祈祷状态,躺在母亲的床前!
当人力耗尽时,宗教祈祷的高潮淹没了我的全部意识。我觉得我的心中的芬芳在增加,仿佛在向圣母乞求,对婴儿对母亲的爱心同情,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那天晚上在街上欢呼,鞭炮声不断。我从窗户的另一侧看到了我们外国邻居的灯火通明的圣诞树。孩子们唱歌快乐地跳了起来。在我的泪水模糊中,这些是针刺!
在深夜,父亲低声对我说:“我看到你母亲背后的一切都应该准备好。我不了解所有旧规定。我认为没有必要盲目遵循。关于葬礼-你想回去吗?你去家乡吗?如果你被群山和河流分隔开,你就不容易回去。岁月漫长而凄凉,对吗?但是你必须问你妈妈的意思。”我说:“父亲这样说,是的,最好的是。最初,这些迷信和禁忌的方法,所以我们有时会摇摆,我们舍不得碰那个老人。现在我父亲不在乎这些,而我母亲是最新的人,即使所有违反禁忌的行为都是后人,只要我们母亲后面的事情能够得到舒适的处理,并且五灾五毒会给我们的四个姐妹,我们愿意!!”
-第二天,我们派了一位亲戚到万国Fun仪馆与所有人员联系。钢棺材也是我父亲和我自己选择的。这些将在我给Zao和Jie的信中详细解释。 -这样又过了几天。母亲有时会好起来,躺着微笑。小菊抓着妈妈的脸爬到枕头上叫“奶奶”。华和我坐在床前。当谈论秋天我母亲的骨痛时,我们有时躺在床上休息,有时我们在阳光下坐在门廊前的大椅子上。我的母亲说:“是的,花朵越来越新鲜,而且永不疲倦。当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花朵上时,我的内心很高兴!”母亲的自然气质,在最深的苦难中,仍然保持不变。她的骨痛是由手指和手臂,肩膀和膝盖引起的,白天和黑夜,身体僵硬,就像被the铐束缚一样,偶尔转向侧面,深深地疼。如果我是她,我会痛苦的哭泣,我会尖叫,我会诅咒一切,扔掉一切。我最受人尊敬和最爱的母亲仍然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温柔接受各种疾病。对于孩子来说,没有耐心的话。对于奴隶,他们更富有同情心。在余下的疾病中,由于这些无情的天性,例如阳光和鲜花,她还使温暖的香气倍增。这是来自天堂的祝福,她是唯一值得接受和享受的人!
我们知道我们的母亲永远不会庆祝农历新年,因此我们要装饰公历新年。清晨起床时,我首先穿上小菊,穿上一条朱红色的绸缎棉质长袍,将其拥抱在床上,并说对我奶奶说新年快乐。桌上放了两盘大富橘子,炉台和窗台上的水仙花管都用红纸捆起来。我买了十几个红色的小纱布灯,把它们挂在床角上,火炉旁和电灯下。我们也为自己打扮得很打扮,-我十天没梳好镜子了!我认为我们对农历新年的热情不高!黄昏时,我点亮了十二个纱布灯笼,把它们挂了起来。 ,我的眼泪,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而且不断流淌!
谁经历过这种痛苦?您最喜欢的人,最痛苦的疾病,将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您的手腕和手臂上消失。同时,您必须在假笑的陪伴下,时刻保持对这个存在时间的关注,聆听,关注,珍惜和恐惧!这种生活可以使年轻人变老,老人死,天堂里的人下地狱!世界上有这样的苦难。人民,你们都有我最深切的同情!
裁缝在这里为母亲的衣服剪衣服。我悄悄地带他去了三楼。我妈妈一点也不模糊衣服。当我出门在外时,我总是比较自己想穿的衣服,外观和手表,熨斗和熨斗。因此,这次我给了我母亲的裹尸布材料,颜色,款式和尺寸,我从不厌倦。告诉他做一个好人的衣服一样,如果含糊其词,请重做。至于外衣,帽子,袜子,手套等,我偷了时间睡,自己买了。那天上海非常寒冷,整个城市就像冰一样。我的灵魂更加冰冷!
回来,脱下外套,走向母亲。她今天好起来了,问我:“你睡够了吗?”我笑着说:“够睡了。”因为我又谈到了父亲的生日-公历1月3日,农历12月4日-来了。父亲在他生日那天结婚。因为母亲病了,父亲曾经说过不生日,所以我们必须庆祝父母结婚40周年。这时候,父亲,汉族,华族等人都在床前,我们大家都开心而大笑,我们假装向母亲询问新娘的情况。母亲也在微笑,她的眼睛似乎闪烁着青春的光芒。她向我们介绍了婚礼,送给我们的伴娘和当天花冠的头痛。我们都笑了。小菊在枕头上爬行,当看到所有人都在笑时,她大声笑了。在这个时候,我面前所有的悲伤似乎都被遗忘了。
第二天晚上温暖父亲的生日。我妈妈今天不好。她本人对我说:“恐怕我的病不会治愈。我曾经读过故事,每当人们处于危险之中时,他们总是说:“一天会更轻,一天会更重。九分。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们都忙着笑着解释,说当时是天气,今天天气更冷。母亲沉默了。但是她的咳嗽变得越来越困难,有人不得不按压当她吐痰时,她的胸腔剧烈运动,胃痛也变得更加严重,每一次疼痛,他的肤色都会急剧变化:-晚上,我所有给父亲生日的侄子和侄子都来了。忙着在楼下说话,我仍然待在妈妈身边,妈妈一直在催促我,聚在一起,换衣服,下楼去付我父亲的生日,我含着泪水答应了,急忙清理后,我来到楼下,只见到了生日大厅上闪着灿烂的红色蜡烛,父亲坐在上面,右边是并排的空椅子,当我跪下时,我的眼泪就突然停止了,当我翻身时,赶快上楼,大家默默地看着对方。
那天晚上,母亲突然对我说起她的童年病:“你比我幸福得多。十四岁的时候我失去了母亲!你的祖母病了,自从她躺在床上以来,她没有起床。 9月9日,当我到达拉巴时,我去世了。在生病期间,你叔叔和我轮流等你,我还年轻,我只记得你的祖母是在深夜中去世的,所以你的祖父请老母亲把我载到前院的叔叔那里。
从那时起,我还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她叹了口气:“拉巴又来了。”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再次说:“杰还没有回来。算命先生说,我只有两个孩子要死。我也很满意你和韩先生。”
父亲也坐在一旁,慢慢地引导她谈论生与死,并谈论她家乡的墓地。父亲说:“通常我们所说的'电弧死头丘'实际上不是。”母亲继续说:“实际上,一个人死了,只剩下一个尸体。无论身在何处,尸体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有成千上万的山川河流?未来的子孙后代将无法生存。照顾它。”
回想一下当时,我母亲似乎对自己的病情含糊不清,但我们已经默默地知道了。在休息期间,我们背着母亲,总是用眼泪洗脸。我知道我的枕头总是湿的。时间到了,我走向母亲,但用力地微笑着,谈论一些令人安慰的话。汉从小就一直是个泥泞的人。通常,当他的母亲生病时,他不会非常小心。这次,他使我无限惊讶!他像医生一样沉默寡言,像保姆一样周到。
我看着他喂橙汁并按摩。这不像儿子为母亲服务,而是像父亲照顾女儿!他经常对我说:“病人是最可怜的,就像一个孩子,无话可说。”他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我如何看待另外两个弟弟!杰在夏天去了塘沽工厂实习。他完全没有看到母亲的病。季于11月中旬离开。明年的这一天,海上漂流并不一定要回来。他的母亲似乎知道她再也看不到他了,也没有多想他。但是她经常问杰:“年假快到了,他应该回来吗?”一天三四次,她说:“他知道我生病了,所以他不应该早点回来!一辈子的事,”我沉默了,母亲在哪里知道那个可怜的杰,她被关在家里。她母亲的病很黑暗!”
12月31日晚上,除夕。我的母亲知道那不好,她似乎很着急,每天对我说几遍:“最后,请大医生检查这是好是坏,然后让每个人冷静下来。”实际上,那是一两天。 ,总是有医生来找你。母亲似乎对注射和止咳药感到无聊。我们立即协商邀请V博士。他是上海最著名的德国医生,他在秋天见过她。黄昏时,医生来了。我接受了,他认出了我们,点了点头,微笑了。她听着母亲的肺声,慢慢地帮助她躺下,走到桌子旁。我颤抖地问,“怎么样?”他回头看着母亲,“病人能听懂英语吗?”我摇了摇头,心碎了!他小声说:
“没有希望,我只希望她和平地度过最后几天!”
最初是在我们的意识中非常清楚的东西,但是当医生打破它时,它似乎被揭示了。一个悲惨的现象跳了出来!送医生出去,在隧道里,华和我都哭了,但我们急忙向对方解释:“别哭你的眼睛红了。当我的母亲看到它时,她又害怕了。悲伤。”我们擦干眼泪,伸直微笑,走进房间,对妈妈的床说:“医生说没事。只要我们能休息,多吃,变得健康,我们就会慢慢康复。现在。”母亲点点头。我们还说:“今晚是除夕。明天是新年。让我们观看新年。”
欣赏生活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我已经说过各种无知,愚蠢和傲慢的话。我说:“我想品尝生活中所有有趣的事物,我想品尝生活中所有有趣的事物。”他说:“欣赏生活就像滚滚的血肉一样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地品尝它,并希望它撞击血液。”神秘与伟大。”
我宁可做一个麻木,白痴,浑噩的人,一生在安乐,卑怯,依赖的环境中过活。我不愿知神秘,也不必求伟大!
话虽如此,而人生之逼临,如狂风骤雨。除了低头闭目战栗承受之外,没有半分方法。待到雨过天青,已另是一个世界。地上只有衰草,只有落叶,只有曾经风雨的凋零的躯壳与心灵。霎时前的浓郁的春光,已成隔世!那时你反要自诧!你曾有何福德,能享受了从前种种怡然畅然,无识无忧的生活!
我再不要领略人生,也更不领略如十九年一月一日之后的人生!那种心灵上惨痛,脸上含笑的生活,曾碾我成微尘,绞我为液汁。假如我能为力,当自此斩情绝爱,以求免重过这种的生活,重受这种的苦恼!但这又有谁知道!
一月三日,是父亲的正寿日。早上便由我自到市上,买了些零吃的东西,如果品,点心,熏鱼,烧鸭之类。因为我们知道今晚的筵席,只为的是母亲一人。吃起整桌的菜来,是要使她劳乏的。到了晚上,我们将红灯一齐点起;在她床前,摆下一个小圆桌;桌上满满的分布着小碟小盘;一家子团团的坐下。把父亲推坐在母亲的旁边,笑说:“新郎来了。”父亲笑着,母亲也笑了!她只尝了一点菜,便摇头叫“撤去罢,你们到前屋去痛快的吃,让我歇一歇”。我们便把父亲留下,自己到前头匆匆的胡乱的用了饭。到我回来,看见父亲倚在枕边,母亲蒙蒙卑卑的似乎睡着了。父亲眼里满了泪!我知道他觉得四十年的春光,不堪回首了!
!向上!
张妈在旁边,抚慰着我。母亲似乎又入睡了。张妈坐在小凳上,悄声的和我谈话,她说:“太太永远是这样疼人的!
”
谈到母亲看的书,真是比我们家里什么人看的都多。从小说,弹词,到杂志,报纸,新的,旧的,创作的,译述的,她都爱看。平常好的时候,天天夜里,不是做活计,就是看书,总到十一二点才睡。晨兴绝早,梳洗完毕,刀尺和书,又上手了。她的针线匣里,总是有书的。她看完又喜欢和我们谈论,新颖的见解,总使我们惊奇。有许多新名词,我们还是先从她口中听到的,如“普罗文学”之类。我常默然自惭,觉得我们在新思想上反像个遗少,做了落伍者!
一月五夜,父亲在母亲床前。我困倦已极,侧卧在父亲床上打盹,被母亲呻吟声惊醒,似乎母亲和父亲大声争执。我赶紧起来,只听见母亲说:“你行行好罢,把安眠药递给我,我实在不愿意再俄延了! ”那时母亲辗转呻吟,面红气喘。我知道她的痛苦,已达极点!她早就告诉过我,当她骨痛的时候,曾私自写下安眠药名,藏在袋里,想到了痛苦至极的时候,悄悄的叫人买了,全行服下,以求解脱——这时我急忙走到她面前,万般的劝说哀求。她摇头不理我,只看着父亲。
父亲呆站了一会,回身取了药瓶来,倒了两丸,放在她嘴里。
她连连使劲摇头,喘息着说:“你也真是 又不是今后就见不着了! ”这句话如同兴奋剂似的,父亲眉头一皱,那惨肃的神字,使我起栗。他猛然转身,又放了几粒药丸在她嘴里。我神魂俱失,飞也似的过去攀住父亲的臂儿,已来不及了!母亲已经吞下药,闭上口,垂目低头,仿佛要睡。父亲颓然坐下,头枕在她肩旁,泪下如雨。我跪在床边,欲呼无声,只紧紧的牵着父亲的手,凝望着母亲的睡脸。四周惨默,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那时是夜中三点,我和父亲战栗着相倚至晨四时。母亲睡容惨淡,呼吸渐渐急促,不时的干咳,仍似日间那种咳不出来的光景,两臂向空抱捉。我急忙悄悄的去唤醒华和涵,他们一齐惊起,睡眼蒙卑的走到床前,看见这景象,都急得哭了。华便立刻要去请大夫,要解药,父亲含泪摇头。涵过去抱着母亲,替她抚着胸口。我和华各抱着她一只手,不住的在她耳边轻轻的唤着。母亲如同失了知觉似的,垂头不答。在这种状态之下,延至早晨九时。直到小菊醒了,我们抱她过来坐在母亲床上,教她抱着母亲的头,摇撼着频频的唤着“奶奶”。她唤了有几十声,在她将要急哭了的时候,母亲的眼皮,微微一动。我们都跃然惊喜,围拢了来,将母亲轻轻的扶起。母亲仍是蒙蒙卑卑的,只眼皮不时的动着。在这种状态之下,又延至下午四时。这一天的工夫,我们也没有梳洗,也不饮食,只围在床前,悬空挂着恐怖希望的心!这一天比十年还要长,一家里连雀鸟都住了声息!
四时以后母亲才半睁开眼,长呻了一声,说“我要死了! ”
她如同从浓睡中醒来一般,抬眼四下里望着。对于她服安眠药一事,似乎全不知道。我上前抱着母亲,说“母亲睡得好罢?”母亲点点头,说“饿了! ”大家赶紧将久炖在炉上的鸡露端来,一匙一匙的送在她嘴里。她喝完了又闭上眼休息着。
我们才欢喜的放下心来,那时才觉得饥饿,便轮流去吃饭。
那夜我倚在母亲枕边,同母亲谈了一夜的话。这便是三十年来末一次的谈话了!我说的话多,母亲大半是听着。那时母亲已经记起了服药的事,我款款的说:“以后无论怎样,不能再起这个服药的念头了!母亲那种咳不出来,两手抓空的光景,别人看着,难过不忍得肝肠都断了。涵弟直哭着说:
”
那夜,轻柔得像湖水,隐约得像烟雾。红灯放着温暖的光。父亲倦乏之余,睡得十分甜美。母亲精神似乎又好,又是微笑的圣母般的瘦白的脸。如同母亲死去复生一般,喜乐充满了我的四肢。我说了无数的憨痴的话:我说着我们欢乐的过去,完全的现在,繁衍的将来,在母亲迷糊的想象之中,我建起了七宝庄严之楼阁。母亲喜悦的听着,不时的参加两句。 到此我要时光倒流,我要诅咒一切,一逝不返的天色已渐渐的大明了!
一月七晨,母亲的痛苦已到了终极了!她厉声的拒绝一切饮食。我们从来不曾看见过母亲这样的声色,觉得又害怕,又胆怯,只好慢慢轻轻的劝说。她总是闭目摇头不理,只说:
“放我去罢,叫我多捱这几天痛苦做什么! ”父亲惊醒了,起来劝说也无效。大家只能围站在床前,看着她苦痛的颜色,听着她悲惨的呻吟!到了下午,她神志渐渐昏迷,呻吟的声音也渐渐微弱。医生来看过,打了一次安眠止痛的针。又拨开她的眼睑,用手电灯照了照,她的眼光已似乎散了!
这时我如同痴了似的,一下午只两手抱头,坐在炉前,不言不动,也不到母亲跟前去。只涵和华两个互相依傍的,战栗的,在床边坐着。涵不住的剥着桔子,放在母亲嘴里,母亲闭着眼都吸咽了下去。到了夜九时,母亲脸色更惨白了。头摇了几摇,呼吸渐渐急促。涵连忙唤着父亲。父亲跪在床前,抱着母亲在腕上。这时我才从炉旁慢慢的回过头来,泪眼模糊里,看见母亲鼻子两边的肌肉,重重的抽缩了几下,便不动了。我突然站起过去,抱住母亲的脸,觉得她鼻尖已经冰凉。涵俯身将他的银表,轻轻的放在母亲鼻上,战兢的拿起一看,表壳上已没有了水气。母亲呼吸已经停止了。他突然回身,两臂抱着头大哭起来。那时正是一月七夜九时四十五分。我们从此是无母之人了,呜呼痛哉!
关于这以后的事,我在一月十一晨寄给藻和杰的信中,说的很详细,照录如下:
亲爱的杰和藻:
我在再四思维之后,才来和你们报告这极不幸极悲痛的消息。就是我们亲爱的母亲,已于正月七夜与这苦恼的世界长辞了!她并没有多大的痛苦,只如同一架极玲珑的机器,走的日子多了,渐渐停止。她死去时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安静。那快乐的笑容,使我们竟不敢大声的哭泣,仿佛恐怕惊醒她一般。那时候是夜中九时四十五分。那日是阴历腊八,也正是我们的外祖母,她自己亲爱的母亲,四十六年前高世之日!
至于身后的事呢,是你们所想不到的那样庄严,清贵,简单。当母亲病重的时候,我们已和上海万国殡仪馆接洽清楚,在那里预备了一具美国的钢棺。外面是银色凸花的,内层有整块的玻璃盖子,白绫捏花的里子。至于衣衾鞋帽一切,都是我去备办的,件数不多,却和生人一般的齐整讲究。
经过是这样:在母亲辞世的第二天早晨,万国殡仪馆便来一辆汽车,如同接送病人的卧车一般,将遗体运到馆中。我们一家子也跟了去。当我们在休息室中等候的时候,他们在楼下用药水灌洗母亲的身体。下午二时已收拾清楚,安放在一间紫色的屋子里,用花圈绕上,旁边点上一对白烛。我们进去时,肃然的连眼泪都没有了!
堂中庄严,如入寺殿。母亲安稳的仰卧在矮长榻之上,深棕色的锦被之下,脸上似乎由他们略用些美容术,觉得比寻常还好看。我们俯下去偎着母亲的脸,只觉冷彻心腑,如同石膏制成的慈像一般!我们开了门,亲友们上前行礼之后,便轻轻将母亲举起,又安稳装入棺内,放在白绫簇花的枕头上,齐肩罩上一床红缎绣花的被,盖上玻璃盖子。棺前仍旧点着一对高高的白烛。紫绒的桌罩下立着一个银十字架。母亲慈爱纯洁的灵魂,长久依傍在上帝的旁边了!
五点多钟诸事已毕。计自逝世至入殓,才用十七点钟。一切都静默,都庄严,正合母亲的身分。客人散尽,我们回家来,家里已洒扫清楚。我们穿上灰衫,系上白带,为母亲守孝。家里也没有灵位。只等母亲放大的相片送来后,便供上鲜花和母亲爱吃的果子,有时也焚上香。此外每天早晨合家都到殡仪馆,围立在棺外,隔着玻璃盖子,瞻仰母亲如睡的慈颜!
这次办的事,大家亲友都赞成,都艳羡,以为是没有半分糜费。我们想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喜欢的。异地各戚友都已用电报通知。楫弟那里,因为他远在海外,环境不知怎样,万一他若悲伤过度,无人劝解,可以暂缓告诉。至于杰弟,因为你病,大考又在即,我们想来想去,终以为恐怕这消息是终久瞒不住的,倘然等你回家以后,再突然告诉,恐怕那时突然的悲痛和失望,更是难堪。杰弟又是极懂事极明白的人。你是母亲一块肉,爱惜自己,就是爱母亲。在考试的时候,要镇定,就凡事就序,把书考完再回来,你别忘了你仍旧是能看见母亲的!
我们因为等你,定二月二日开吊,三日出殡。那万国公墓是在虹桥路。草树葱笼,地方清旷,同公园一般。
上海又是中途,无论我们下南上北,或是到国外去,都是必经之路,可以随时参拜,比回老家去好多了。
藻呢,父亲和我都十二分希望你还能来。母亲病时曾说:“我的女婿,不知我还能见着他否?”你如能来,还可以见一见母亲。父亲又爱你,在悲痛中有你在,是个慰安。不过我顾念到你的经济问题,一切由你自己斟酌。
这事的始末是如此了。涵仍在家里,等出殡后再上南京。我们大概是都上北平去,为的是父亲离我们近些,可以照应。杰弟要办的事很多,千万要爱惜精神,遏抑感情,储蓄力量。这方是孝。你看我写这信时何等安静,稳定?杰弟是极有主见的人,也当如此,是不是?
此信请留下,将来寄楫!
永远爱你们的冰心 正月十一晨我这封信虽然写的很镇定,而实际上感情的掀动,并不是如此!一月七夜九时四十五分以后,在茫然昏然之中,涵,华和我都很早就寝,似乎积劳成倦,睡得都很熟。只有父亲和几个表兄弟在守着母亲的遗体。第二天早起,大家乱烘烘的从三层楼上,取下预备好了的白衫,穿罢相顾,不禁失声!
下得楼来,又看见饭厅桌上,摆着厨师父从早市带来的一筐蜜桔——是我们昨天黄昏,在厨师父回家时,吩咐他买回给母亲吃的。才有多少时候?蜜桔买来,母亲已经去了!
小菊穿着白衣,系着白带,白鞋白袜,戴着小蓝呢白边帽子,有说不出的飘逸和可爱。在殡仪馆大家没有工夫顾到她,她自在母亲榻旁,摘着花圈上的花朵玩耍。等到黄昏事毕回来,上了楼,尽了梯级,正在大家彷徨无主,不知往哪里走,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她忽然大哭说:“找奶奶,找奶奶。奶奶哪里去了?怎么不回来了! ”抱着她的张妈,忍不住先哭了,我们都不由自主的号啕大哭起来。
吃过晚饭,父亲很早就睡下了。涵,华和我在父亲床前炉边,默然的对坐。只见炉台上时钟的长针,在凄清的滴答声中,徐徐移动。在这针徐徐的将指到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涵突然站起,将钟摆停了,说“姊姊,我们睡罢! ”他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华和我望着他的背影,又不禁滚下泪来。九时四十五分!又岂只是他一个人,不忍再看见这炉台上的钟,再走到九时四十五分!
天未明我就忽然醒了,听见父亲在床上转侧。从前窗下母亲的床位,今天从那里透进微明来,那个床没有了,这屋里是无边的空虚,空虚,千愁万绪,都从晓枕上提起。思前想后,似乎世界上一切都临到尽头了!
在那几天内,除了几封报丧的信之外,关于母亲,我并没有写下半个字。虽然有人劝我写哀启,我以为不但是“语无伦次”之中,不能写出什么来,而且“先慈体素弱”一类的文字,又岂能表现母亲的人格于万一?母亲的聪明正直,慈爱温柔,从她做孙女儿起,至做祖母止,在她四围的人对她的疼怜,眷恋,爱戴,这些情感,在我知识内外的,在人人心中都是篇篇不同的文字了。受过母亲调理,栽培的兄姊弟侄,个个都能写出一篇最真挚最沉痛的哀启。我又何必来敷衍一段,使他们看了觉得不完全不满意的东西?
虽然没有写哀启,我却在父亲下泪搁笔之后,替他凑成一副挽联。我觉得那却是字字真诚,能表现那时一家的情感!
联语是:
死别生离,儿辈伤心失慈母。
晚近方知我老,四十载春光顿歇,那忍看稚孙弱媳, 承欢强笑,举家和泪过新年。
在那几天内,除了每天清晨,一家子从寓所走到殡仪馆参谒母亲的遗容之外,我们都不出门。从殡仪馆归来,照例是阴天。进了屋子,刚擦过的地板,刚旺上来的炉火——脱了外面的衣服,在炉边一坐,大家都觉得此心茫茫然无处安放!我那几天的日课,是早晨看书,做活计。下午多有戚友来看,谈些时事,一天也就过去。到了夜里,不是呆坐,就是写信。夜中的心情,现在追忆已模糊了,为写这篇文章,检出旧信,觉得还可以寻迹:
藻:
真想不到现在才能给你写这封长信。藻,我从此是没有娘的孩子了!这十几天的辛苦,失眠,落到这么一个结果。我的悲痛,我的伤心,岂是千言万语所说得尽?
前日打起精神,给你和杰弟写那一封慰函,也算是肝肠寸断。 这两天家中倒是很安静,可是更显出无边的空虚,孤寂。我在父亲屋中,和他作伴。白天也不敢睡,怕他因寂寞而伤心,其实我躺下也睡不着。中夜惊醒,尤为难过, ——摘录一月十三信母亲死后的光阴真非人过的!就拿今晚来说,父亲出门访友去了;涵和华在他们屋里;我自己孤零零的坐在母亲屋内。四周只有悲哀,只有寂寞,只有凄凉。连炉炭爆发的声音,都予我以辛酸的联忆。这种一人独在的时光,我已过了好几次了,我真怕,彻骨的怕,怎么好?
因着母亲之死,我始惊觉于人生之极短。生前如不把温柔尝尽,死后就无从追讨了。我对于生命的前途,并没有一点别的愿望,只愿我能在一切的爱中陶醉,沉没。
这情爱之杯,我要满满的斟,满满的饮。人生何等的短促,何等的无定,何等的虚空呵!
千言万语仍回到一句话来,人生本质是痛苦,痛苦之源,乃是爱情过重。但是我们仍不能不饮鸩止渴,仍从生痛苦之爱情中求慰安。何等的痴愚呵,何等的矛盾呵!
写信的地方,正是母亲生前安床之处。我愈写愈难过了,愈写愈糊涂了。若再写下去,我连气息也要窒住了! ——摘录一月十八夜信一月二十六夜,因为杰弟明天到家,我时时惊跃,终夜不寐,想到这可怜的孩子,在风雪中归来,这一路哀思痛哭的光景,使我在想象中,心胆俱碎!二十七日下午,报告船到。涵驱车往接,我们提心吊胆的坐候着,将近黄昏,听得门外车响,大家都突然失色。华一转身便走回她屋里。接着楼梯也响着。涵先上来,一低头连忙走入他屋里去了。后面是杰,笑容满面,脱下帽子在手里,奔了进来。一声叫“妈”,我迎着他,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突然站住呆住了!那时惊痛骇疾的惨状,我这时追思,一枝秃笔,真不能描写于万一!雷掣电挈一般,他垂下头便倒在地上,双手抱住父亲的腿,猛咽得闭过气去。缓了一缓,他才哭喊了出来,说: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这时一片哭声之中涵和华也从他们屋里哭着过来。父亲拉着杰,泪流满面。婢仆们渐渐进来,慢慢的劝住,大家停了泪。杰立刻便要到殡仪馆去,看看母亲的遗容。父亲和涵便带了他去。回来问起母亲病中情状,又重新哭泣。在这几天内,杰从满怀的希望与快乐中,骤然下堕。他失魂落魄似的,一天哭好几次。我们只有勉强劝慰。幸而他有主见,在昏迷之中,还能支拄,我才放下了心。
二月二日开吊。礼毕,涵因有紧急的公事,当晚就回到南京去了。母亲曾说命里只有两个孩子送她,如今送葬又只剩我和杰了。在涵未走之前,我们大家聚议,说下葬之后,我们再看不见母亲了,应该有些东西殉葬,只当是我们自己永远随侍一般。我们随各剪下一缕头发,连父亲和小菊的,都装在一个小白信封里。此外我自己还放入我头一次剃下来的胎发(是母亲珍重的用红线束起收存起来的)以及一把“斐托斐”(PhiTauPhi)名誉学位的金钥匙。这钥匙是我在大学毕业时得到的,上面刻有年月和姓名。我平时不大带它,而在我得到之时,却曾与母亲以很大的喜悦。这是我觉得我的一切珍饰,都是母亲所赐与,只有这个,是我自己以母亲栽培我的学力得来的。我愿意以此寄托我的坚逾金石的爱感的心,在我未死之前,先随侍母亲于九泉之下!
二月三日,下午二时,我们一家收拾了都到殡仪馆。送葬的亲朋,也陆续的来了。我将昨夜封好了的白信封儿,用别针别在棺盖里子的白绫花上。父亲俯在玻璃盖上,又痛痛的哭了一场 。我们扶起父亲,拭去了盖上的眼泪,珍重的将棺盖掩上。自此我们再无从瞻仰母亲的柔静慈爱的睡容了!
父亲和杰及几个伯叔弟兄,轻轻的将钢棺抬起,出到门外,轻轻的推进一辆堆满花圈的汽车里。我们自己以及诸亲友,随后也都上了汽车,从殡仪馆徐徐开行。路上天阴欲雨,我紧握着父亲的手,心头一痛,吐出一口血来。父亲惨然的望着我。
二时半到了虹桥万国公墓,我们又都跟着下车,仍由父亲和杰等抬着钢棺。执事的人,穿着黑色大礼服,静默前导。
到了坟地上,远远已望见地面铺着青草似的绿毡。*坟穴里嵌放着一个大水泥框子。穴上地面放着一个光辉射目的银框架。架的左右两端,横牵着两条白带。钢棺便轻轻的安稳的放在白带之上。父亲低下头去,左右的看周正了。执事的人,便肃然的问我说:“可以了罢?”我点一点首,他便俯下去,拨开银框上白带机括。白带慢慢的松了,盛着母亲遗体的钢棺,便平稳的无声的徐徐下降。这时大家惨默的凝望着,似乎都住了呼吸。在钢棺降下地面时,万千静默之中,小菊忽然大哭起来,挣出张妈的怀抱,向前走着说:“奶奶掉下去了!我要下去看看,我要下去看看! ”华一手拉住小菊,一手用手绢掩上脸。这时大家又都支持不住,忽然都背过脸去,起了无声的幽咽!
钢棺安稳平正的落在水泥框里,又慢慢的抽出白带来。几个人夫,抬过水泥盖子来,平正的盖上。在四周合缝里和盖上铁环的凹处,都抹上灰泥。水泥框从此*。从此我们连盛着母亲遗体的钢棺也看不见了!
堆掩上黄土,又密密的绕覆上花圈。大家向着这一杯香云似的土丘行过礼。这简单严静的葬礼,便算完毕了。我们谢过亲朋,陆续的向着园门走。这时林青天黑,松梢上已洒上丝丝的春雨。走近园门,我回头一望。蜿蜒的灰色道上,阴沉的天气之中,松荫苍苍,杰独自落后,低头一步一跛的拖着自己似的慢慢的走。身上是灰色的孝服,眉宇间充满了绝望,无告,与迷茫!我心头刺了一刀似的!我止了步,站着等着他。可怜的孩子呵!我们竟到了今日之一日!
回家以后,呵,回家以后!家里到处都是黑暗,都是空虚了。我在二月五夜寄给藻的信上说:
跟着我最宝爱的母亲葬在九泉之下了。前天两点半钟的时候,母亲的钢棺,在光彩四射的银架间,由白带上徐徐降下的时光,我的心,完全黑暗了。这心永远无处捉摸了,永远不能复活了!
不说了,爱,请你预备着迎接我,温慰我。我要飞回你那边来。只有你,现在还是我的幻梦!
以后的几个月中,涵调到广州去,杰和我回校,父亲也搬到北平来。只有海外的楫,在归舟上,还做着“偎依慈怀的温甜之梦”。
九月七日晨,阴。我正发着寒热,楫归来了。轻轻推开屋门,站在我的床前。我们握着手含泪的勉强的笑着。他身材也高了,手臂也粗了,胸脯也挺起了,面目也黧黑了。海上的辛苦与风波,将我的娇生惯养的小弟弟,磨练成一个忍辱耐劳的青年水手了!我是又欢喜,又伤心。他只四面的看着,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才款款的坐在我床沿,说:“大哥并没有告诉我。船过香港,大哥上来看我,又带我上岸去吃饭,万分恳挚爱怜的慰勉我几句话。送我走时,他交给我一封信,叫我给二哥。我珍重的收起。船过上海,亲友来接,也没有人告诉我。船过芝罘,停了几个钟头,我倚阑远眺。那是母亲生我之地!我忽然觉得悲哀迷惘,万不自支,我心血狂涌,颠顿的走下舱去。我素来不拆阅弟兄们的信,那时如有所使,我打开箱子,开视了大哥的信函。里面赫然的是一条系臂的黑纱,此外是空无所有了!
”他哽咽了,俯下来,埋头在我的衾上,“我明白了一大半,只觉得手足冰冷!到了天津,二哥来接我,我们昨夜在旅馆里,整整的相抱的哭了一夜! ”他哭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道上做着万里来归,偎依慈怀的温甜的梦,到得家来,一切都空了!忍心呵,你们! ”我那时也只有哭的分儿。是呵,我们都是最弱的人,父亲不敢告诉我;藻不敢告诉杰;涵不敢告诉楫;我们只能战栗着等待这最后的一天!忍心的天,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生生的突然的将我们慈爱的母亲夺去了!
完了,过去这一生中这一段慈爱,一段恩情,从此告了结束。从此宇宙中有补不尽的缺憾,心灵上有填不满的空虚。
只有自家料理着回肠,思想又思想,解慰又解慰。我受尽了爱怜,如今正是自己爱怜他人的时候。我当永远勉励着以母亲之心为心。我有父亲和三个弟弟,以及许多的亲眷。我将永远拥抱爱护着他们。我将永远记着楫二次去国给杰的几句话:“母亲是死去了,幸而还有爱我()们的姊姊,紧紧的将我们搂在一起。”
窗外是苦雨,窗内是孤灯。写至此觉得四顾彷徨,一片无告的心,没处安放!藻迎面坐着,也在写他的文字。温静沉着者,求你在我们悠悠的生命道上,扶助我,提醒我,使我能成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
一九三一年六月三十日夜,燕南园,海淀,北平。惊爱如同一阵风惊爱如同一阵风,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雨后,深灰色的天空,有一片晚霞金红! 再也叫不觉这死寂的朦胧,我的心好比这深灰色的天空, 这一片晚霞,是一声钟! 敲进我死寂的心宫,千门万户回响,隆 ——隆, 隆隆的洪响惊醒了我的诗魂。在车中,他指点我看 西边,雨后,深灰色的天空,有一片晚霞金红。
一九三一年七月十六日,在车中。
现在,我不妨解开血腥的一面,重新治疗心上的疤痕。付出所有的辛勤工作和眼泪,对您发自内心的感觉,然后每个人都哭泣并闭上眼泪,奔向母亲希望我们走向的艰难未来!
根据回忆,我阅读了Zao的日记并与我们进行了交流。我一直在写下最生动,最灵活和最悲伤的页面。我的手拿着一支笔,我的笔,我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一天!我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一天呢!
在上一个冬天的12月14日下午,我和Zao从市区回来。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封来自上海的电报,我的心立刻发抖。我急忙拆开信封,上面写着:“母亲的云,如果我决定回去,那会更好。”我看完了书,抬起头,知道天黑了!
Zao安慰我说:“无非是我母亲想念您。如果您想早点回去,绝对不会。”我点了头。上楼脱下外套,我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像是痛苦的寒冷。在下楼吃饭之前,我打电话给中国旅行社购买了渡轮票。据说这些天船很拥挤,不得不等到19号才有空间,这不好。我说不管了,我都在路上。即使是小猪栏,还是狗,只要我能过海,我就不得不躺下来住几个晚上-就像那样,车票已经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