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繁荣的大将军府慕家被皇帝以谋逆的名义满门抄斩,慕家三百余口被当场处决的血腥气,历经半月也未散去。
因为身处边关逃过一劫的慕华锦,一接到消息就往回赶,却只来得及看到因为无人敢收殓而被扔到乱葬岗上的慕家众人的尸体。
过了大半月,慕家众人的尸体大多被鸟兽吃得面目全非。
一只秃鹰从天上直冲而下,眼看就要扯走她刚出生五个月小侄子的一条手臂。
这场景看得慕华锦目眦尽裂,“不要!”
慕华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眼前花团锦簇的帐子。
“吱咯”一声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个打扮利落,面上犹带着几分英气的粉衣丫头走了进来。她看到慕华锦呆坐在那里,连忙走到慕华锦的身边。
“小姐可是又魇着了?”粉衣丫头珍珠望着慕华锦的眼中全是担忧,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利索地去给慕华锦端来了刚好入口的温水。
梦中的场景依然停留在脑中,慕华锦接过温水抿了一口平复好情绪对眼前的珍珠道:“无事,不过一场噩梦。”
自半月前发现自己重生回了十三岁的时候,前世种种对她来说确实就只是一场噩梦了。
前世她被家人娇宠得天真懵懂,在慕家被陷害满门抄斩后才迅速成长。
纵然后来她精心谋划当上凤临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以同归于尽的方式设计凤临皇室背负灭国骂名,并利用新帝洗清了慕家的罪名。
但到底那时慕家已经被灭,她便是报仇成功也难心生欢喜,实际早已心存死志。
却是没想到能因此回到了慕家还未有变故的时候。
眼前的珍珠麻利地为她取来外衫为她披上,又忙忙碌碌的为她取水绞好热毛巾。慕华锦脑中却想起前世她带兵攻进凤临皇宫时珍珠为给她挡箭身死的模样。
“今生不会再让你们枉死了。”垂着眼,在心中默默念到。
她声音极低,就连一边的珍珠也好无所觉,还在一边念叨:“小姐这阵子安静了许多,又夜夜梦魇,可让将军和夫人担心坏了,今天特意让两位少爷带您出去散散心呢。”
前世这时候的慕华锦还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因为家学渊源更是不爱红装爱武装,成日的跟着两个哥哥上山爬树地胡闹,哪里有这么安稳的时候。
平日里疯得过了慕夫人还要念叨她几句,见她真静下来又给担心上了,连忙安排两个儿子来哄女儿开心。
慕华锦任由珍珠一边念叨一边给她套上了一身骑装。正在慕华锦想要张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就被珍珠给一把推出了门外。
慕华锦一抬眼,便看到自己的大哥慕华聿和二哥慕华锡同样是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手中还拿着马鞭站在她的院子中。
慕华聿见自家妹子的脸上犹带着疑惑,解释道:“走,今天我和你二哥带你打猎去。”
慕华锦还有些懵然,但对打猎这件事确实颇感兴趣。边关不比凤临国别处热闹,打猎也算是这里唯数不多的乐子了。
要用的马匹早就被小厮们牵到了正门口,慕华锦抬眼望过去。
看到一个不应该在此时出现这里的人混迹在了小厮之中,尽管在上一世慕华锦从未见过那个人在这个年纪时的样子,但是,人的相貌再怎么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也是能看来最初时的那个影子。
慕华锦原本还剩下一点儿瞌睡迅速消失,再没有什么事,比天降馅饼重生后马上见到前世死对头竟已经在自家登堂入室更惊悚了。
前世慕华锦权倾朝野,朝堂之上唯一能与她抗衡的便是眼前这位以后将会等上首辅之位的李辞令。
慕华锦一心想颠覆凤临皇室,李辞令便是慕华锦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她选中了他将他树立成朝堂上另外一个靶子,激化朝堂上的矛盾。
利用他之前慕华锦是仔细调查过的,对他的经历了解的自然是十分通透。
按照她的记忆,此时十四岁李辞令的母亲应该刚刚去世,作为李府中唯一的庶子碰上不是能容人的李夫人,正在李府艰难求存。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李家,来到边关,还做了她家的小厮。
她不过重生半月,李辞令就已从京都李府来到边关,想来这番变故世与她无关的。
慕华锦眼神一凛,心中暗想是否有旁的人有了同她一样的际遇扰乱的命运线,还是这扰乱命运线的,正是眼前这个前世连死都被她算计的人……
慕华锦心中揣着事,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两位兄长都已做好准备在等自己。
二哥慕华锡将慕华锦常用地马鞭递到她手中,低声问道:“平安方才在想事情吗?”
慕华锦点了点,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看那个替大哥牵马小厮有些眼生,便想了想他是谁?”
大哥慕华聿在旁听到了慕华锦的话,开口道:“平安不知道也正常,他是我两月前捡回来的,名叫李辞令。本来就是打算顺手救条人命,见人没个着落又挺机灵的,就把他留在身边当小厮了。”
若那人不是李辞令,慕华锦便信了这只是巧合。
翻身上马,慕华锦手握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辞令,说道:“你叫李辞令?辞令...”慕华锦含糊地念叨了一句,“听着不像是个人的名字,反倒像是个玩意儿。”
慕华锦在前一世初见李辞令的时候说过同样的话,倒也不是有意去羞辱他,而是在考校他的心性。李辞令的父亲李言卓贵为当朝太傅,但是李辞令在李府过的日子,却是和外面的乞儿相差无几。
就连李辞令这个名字,都是李言卓在李辞令五六岁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还没有名字,因其母善于辞令,便以这小把戏随口为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这名字,便是他们母子在李府不过是跟玩意一样可以任人践踏的证明。
“主子说的没错,不过,既然是成了草民的名字,那它以后也就必须要像一个名字了。”
听着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回答,慕华锦的眼底滑过一丝审视,却是再没有多说什么,驱马向着猎场去了。
十月已是秋天,不过猎场林子里的树叶还未来得及尽数落尽,只是开始微微泛黄。每年这个时候,那些猎场中的动物们不是忙着收集越冬的食物,就是在将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如此一来,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慕华锦背着一把弓,骑马踏入了林子中。早先,她已经是和两位兄长约定好了,这次要比试一下,看谁打下的猎物最多。为了照顾妹妹,两人特地交代了李辞令跟随慕华锦,免得她在林子里遇见什么麻烦。
李辞令跟在慕华锦身后眼神复杂,就如慕华锦猜想的那般,李辞令确实是重生的。
前世,李辞令在李府的后宅中饱受磋磨,所以他想要出人头地,在权欲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却是做得过了头,忘记了初心,犹不满足。
没想到身死后竟有幸重生,可是即使重生,这个时候的母亲早已亡故。
如今这世上与他牵连甚深的竟然只剩下慕华锦这个未来可能杀死他的对手。
李辞令最终决定离开李家,离开邺城,来到边关慕华锦身边。
只是如今两人再见他才发觉,他与慕华锦相互算计,最后身死她手也不过是对方棋高一筹,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
李辞令觉得自己是有些疯魔了,现在的慕华锦根本不会是那个对他刀剑相向的慕华锦,亦不会知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清风拂过,树影斑驳。
忽而远处隐隐传来幼童的哭泣声,以及一大串杂乱的脚步声,紧跟在这些声音之后的便是由远及近的狼嚎声。
慕华锦握紧手中的弓箭,与李辞令对视一眼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前世慕家因为招了帝王猜忌满门被灭,为报家仇。她曾以女子之身登上摄政王之位,颠覆凤临皇室,手上夺取过的性命不知凡几。
若是全盛时期,对付区区狼群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畏惧。
可三天前她刚刚重生回自己十三岁的身体里,哪怕战斗技巧深刻脑海,也不能忽视她的壳子如今是个货真价实的柔弱少女。
慕华锦一双美目时刻戒备着前方即将出现的狼群,打了一个呼哨,飞禽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一旁的树梢闪过猎鹰高飞的影子。
喧闹声越发靠近。
“若是那抱着孩子的人有命跑到这里,你就让他们上马,然后速速出这片林子。”慕华锦看也不再看李辞令,直接吩咐。
“那主子您……”李辞令一听慕华锦的话便知,她这是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打算,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过一群畜生罢了。”慕华锦的面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你的马跑不过狼群,不想真的没命就听我的。”
终于,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慕华锦的视线里。
抱着孩子逃命的竟是一个身形纤细、面容姣好的妇人。如今纵然是身形狼狈,也难掩她身上的贵气,像是她这样的妇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密林深处,被一群恶狼追赶才是。
胸口处几乎要炸裂开的痛苦,呼吸间充斥着整个鼻腔的血腥之气,双腿已经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一样。
对方也看到了慕华锦两人,眼中闪过一阵得救的光亮,但是看清之后又忍不住更加绝望。
被追了一路,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身后狼群的凶残,她根本不敢指望对面这个看起来娇嫩的小少女和瘦弱的小厮能够帮助她从狼口逃生。
那妇人本就是已经到了极限,脚下一绊,竟是直接摔倒在,半天都起不来身。而就在这时,妇人身后已经是有一只狼向她的位置迅速扑了过去,看样子已经是等不及要用它的利齿去撕开妇人细嫩的皮肉了。
头狼的利齿挟带这腥臭的气味向她靠近,妇人看向怀中抱着的襁褓,这是她唯一的无论也要保全的孩子。
眼里闪过决绝的情绪,纤弱的身体像是爆发最后的潜力一般,突然直起身子用力将怀中的孩子高举抛向慕华锦:“救救我的孩子,带他走。”
看着夫人扔完孩子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身子重重跌落在地,慕华锦连忙飞身一手捞过被抛来的孩子,一手摸出腰间匕首向着那狼飞掷而去,直接扎入那狼的眼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