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淹水断了气,手掌又伤成这样……怕是不成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隐约中,妇人哭泣的声音传来,“乔郎中,我家夏儿她能说话能下地,还能开口叫爹娘,您再给看看,她还有救……”
“三嫂子节哀……唉。”
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妇人哀哀哭着,“她爹,夏儿刚还好好的,这才一小会儿,怎么就不行了……你说,是不是黑白无常来抓她了……”
“不、不是,说不定是脏东西……对,脏东西,村里那条河淹死过人,肯定是那些东西……”楼老三慌忙安慰妻子,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脏东西?对,脏东西,辟邪……我的镯子……”
她这是又要死了吗?
楼知夏想睁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迷糊中,温润的触感传来,手腕上被套上一个温热的东西,碰到被穿透的手掌,疼的她止不住的哆嗦。
疼……好疼!
爸,妈,哥哥,好疼!夏儿好疼啊!
你们教夏儿对身边人要以心换心,真诚相待,夏儿这么做了,可为什么还是落到这样一步田地?
她渴望友情,渴望爱情,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她拿他们当姐姐当丈夫,当家人!
可他们呢?
他们是怎么对她的?!
二十多年的闺蜜与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情谊,却抵不过一个空间灵镯带来的诱惑!
二十六楼啊!
那对贱人,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即使养一条狗,二十多年,也该有感情了,他们……简直畜生不如!
楼知夏到底心不甘,满腹意难平,她不想死,不想死啊!
她想活下去,即便不是她熟知的现代,即便没有发达的高科技,她也想活,好好的活下去!
她答应过爸爸妈妈和哥哥的,要连带他们的一起活下去,要替他们多看看这世界的!
她不能死!
不能死!
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火烧似的疼痛,楼知夏痛的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啊……”
疼!!
若是她的空间灵镯还在多好,空间里有一处泉眼,泉水能调理人的身体机能,她幼年几乎死去,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灵镯,才留下一条命。
如今,灵镯落在那对狗男女手中,他们逍遥快活,她却连命都要再交代出去一次!
这天,何其不公!
楼知夏几乎咬碎一口牙齿,奋力睁开眼睛,下一瞬,整个人僵在当场。
怎么回事?!
这灰蒙蒙的空间场景,熟悉的田埂地,撅着立在地头的小锄头,还有地头枯木下死潭一般的熟悉泉眼,这……
分明是她那灵镯空间的原始版本!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的镯子,明明……明明被那对狗男女夺走了,又怎么会再次出现?
她怔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忽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疼!
难不成,她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瞧着手上血淋淋却没穿透的疼痛感,楼知夏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第一次开启空间灵镯也是这个模样,身体虚弱,进到灵镯内的只是她的意识。
她的脑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喜,大抵是天不绝她,她的生路在这里!
她爬起来,踉跄着朝枯木下的泉眼跑去,踉跄着扑到近前,如记忆中伸手触碰泉水,下一刻,死潭般的泉眼仿佛被撕开了屏障,迸发出万丈光芒,泉水欢喜跳跃着缠上她的指头,表达着亲昵和喜悦。
楼知夏的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被最亲近的人夺镯推下二十六楼,一睁眼又差点死去,这一番委屈和不甘,在此刻,在她独有的空间内终于爆发!
“啊啊啊……爸,妈,哥哥,我不用死了,我可以活下去了……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引着缠在手指上的泉水往嘴里送,不小心喝太急,被呛住咳的昏天暗地,她又哈哈笑了起来,眼泪糊了一脸,映在泉水里,看上去很是狼狈。
老天,待她终究是公平的,现代夺了她的命,这里又给她一个生机!
既然是她的生机,她一定会抓的牢牢的,绝不放手!
爸,妈,哥哥,你们看着我!
灵泉水入腹,是熟悉的温热,穿透四肢百骸,她闭上眼休息,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
再睁眼,是被院子里一阵高过一阵的争执声吵醒的。
“娘知道心疼大姑子,也心疼心疼我们这些做儿媳妇的,我娘家几个兄弟,还有一个没娶婆娘,别说二十五两,能拿出五两我兄弟怎么会到现在还在打光棍?娘让我回娘家要二十五两银子,这不是要逼死儿媳妇跟我娘家人吗?”
这声音有些陌生,楼知夏动了动脑袋,才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二房的二伯娘李氏。
平日说话就爱夹枪带棒,为人刻薄,很爱贪个小便宜什么的,让她回娘家拿银子?小老太怕是要遇到对手了。
果然,下一刻,小老太的喝骂声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你个贱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偷了家里多少东西回娘家,今儿个,这银子拿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滚回你娘家去!”
“娘,我怎么说也给咱老楼家生了三个大孙子,你要让我回娘家,我可这就带着他们走了……”李氏嗤笑一声,张口就叫自己三个儿子,“二郎、三郎、五郎,三个小兔崽子,赶紧回来收拾东西,一个个没用的东西,你娘都被欺负死了,整天就知道疯疯疯……”
“你个小娼货……我孙子姓楼,我看你敢带走!”楼小老太气的喘粗气,半晌大叫一声,“老二,你是个死的啊?你听不见你媳妇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楼老二探出头,朝楼小老太嘿嘿笑了两声,“娘,她说话就这德性,你搭理她干什么,看气着自个儿多不划算。”
说完,瞪了李氏一眼,不痛不痒的骂了一句,“怎么跟娘说话呢?好好说。”
李氏撇撇嘴,朝小老太敷衍的蹲了下身,腰都没弯下去就直了起来。
“娘,我说话不中听,你消消气儿,我娘家穷,没银子,可有人娘家有钱啊,别说多拿个二十五两,就是全掏了也尽够的……”李氏的声音带着算计和幸灾乐祸,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楼家四房的秦氏,是举人家小妾生养的,阴差阳错的被算计嫁给了楼老四。
秦氏性子绵软,听了李氏的话像受了惊的兔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二嫂,我……我娘家没……”
“滚!你个不下蛋的贱皮子,立刻滚回你娘家去,带不回来银子,你也别回来了!”楼小老太一腔怒火在李氏那发泄不出,全朝秦氏冲了过来。
秦氏的哭声更大了,声音悲切哀戚,“娘……我没有……我不行……我姨娘没钱……”
“她四婶哭什么穷?谁不知道秦举人家里有钱,你姨娘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尽够了,才二十五两,你让你姨娘多在秦举人枕头边吹吹风,把我家那份也给出了吧。”李氏一锤定音道,说吧,不待秦氏答话,就笑着对楼小老太道,“娘,我家那二十五两你找她四婶要啊……”
“二嫂,娘,我没有……我姨娘没钱……”秦氏哀哀戚戚的哭着,声音有些绝望。
楼知夏轻叹一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都是。
院子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几串脚步声接踵响起。
“哎呦,这是怎么了?秦嫂子怎么哭成这样?楼婶子,我们几个在外头就听到说啥二十五两,滚回娘家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楼婶子又让秦嫂子她们回娘家要银子吧?”
“那哪能?楼叔上次不说了是误会吗?楼婶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是吧?楼婶子。”
楼知夏轻笑,可以想象楼小老太听到这话,脸会黑成什么样儿。
“夏儿……”
她的笑声惊动了注意窗外的妇人江氏,江氏扭头看到她醒了,面色虽然苍白,但眼底有了几分生气,高兴的眼睛又红了,“……你醒了?”
楼知夏朝她抿了抿唇,眼睛弯了弯,“娘。”
“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江氏说着说着眼泪说落就落了下来,她捂住嘴将头扭到一边,肩膀快速抽动了几下,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再回头时,挤出一个温柔的笑,“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江氏这反应……
楼知夏忽然想到隐约中听到的对话,回光返照之类的。
原主这娘该不会是把她醒来当成回光返照了吧?
楼知夏略一思索,抬眸露出一个惊惧的表情,“娘,我害怕……”
瞧见女儿的神色,江氏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走过去将楼知夏拥入怀中,温热的怀抱让楼知夏一怔,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慢慢的贴上去。
江氏顺着楼知夏的背,嘴里轻声念叨着,“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娘,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楼知夏鼻尖发酸,声音里带了些鼻腔音,有些贪婪的更窝进江氏怀中,“我梦到我被两个穿着黑白衣服的人带去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他们说我的时辰到了……”
江氏的身子蓦然一颤,拥着楼知夏的手轻轻抖了起来,“夏儿,夏儿……”
“可一个拿着毛笔的人说我阳寿未尽,说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在等我,又让人送我回来了……娘,我好害怕见不到你们了……”
明明是随口说的,可话说出来,她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往下落,胸腔里似有什么要冲出来一般,让她想起幼年来不及告别就再也看不见的爸妈和哥哥……
“送回来好,送回来好,赶明儿娘去庙里多供奉点香油,好好谢谢他们……”
江氏觉得女儿这是被阎王爷饶了一命,庆幸中满是恐惧,抱着女儿也哭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院子里全是哭声。
院子里凑热闹的妇人听到声响,都哎呦起来。
“夏丫头没事儿了?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怪不得那算命的说夏丫头命好,江嫂子这是喜极而泣了吧……”
“抬回来的时候都没气儿了,这又活了?命可真大……”
“那可不,周家不就是冲着夏丫头这富贵命尸体都要娶回去的吗?!”
“哎呦,你这么一说,夏丫头这会儿活了,那这周家的银子……”
“楼婶子,你们家该不会是把周家的钱花了,要几个儿媳妇回娘家凑银子还周家的吧?”
秦氏哭泣着重复一句话,“我姨娘没钱……”
几个看热闹的妇人对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啧啧,“还真的是。”
“我家的事要你们管?走走走,赶紧走!”
院子里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眼看楼家就要成为全村人的笑话,楼老爷子拿着烟杆背着手从正房出来了。先看了楼小老太一眼,再扫了八卦的妇人们一眼,眉目带着几分大掌柜的冷然。
“闹哄哄的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