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情怀散文

  孩子,天还这么早,你就起床了,径直来到我身边,认真地凝视着我,小心地帮我拧紧了身上零件,久久没有离开,一定是昨夜,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什么。

老车情怀散文

  昨夜,我去了你的梦里,打乱了你的睡梦,和你谈了我和你的父母,我和你的家。因为昨天,你帮父母收拾院子时看见了舒舒服服地立在小棚子里的我。其实,我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自己也早已觉得碍手碍脚。几次,你提议把我处理掉,但你的父母始终都毫不做声地不置可否。这次,你父亲只是笑笑,默默地走到我跟前,来回摩挲着我。他一定想起了很多。

  我这辆自行车是六十年代你家乡的小镇上生产的,俗称“大水管”,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我的身体是用又粗又长的铁管焊接而成的,把我搬出来需要很大力气,骑着我要把身子狠劲趴下去,双脚用力蹬。我唯一的优点就是很能负重,驮个百八十斤不成问题。现在,我身上的漆皮已经完全剥落,锈迹斑斑。虽然很久没人骑,但你的父母仍把我擦得干干净净,恭恭敬敬地放在那里。我知道,你时常疑惑我在家里的地位。

  这话说起话来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了,但我每次想起来都很动情。记得你的父母结婚时,你父亲用我把你母亲接来,然后爷爷就开始分家,这辆自行车是唯一分给你父母的财产,从此我就开始了与他们的缘份。那时你父亲在离家一百华里的县水泥厂上班,每隔一段时间就骑它回家,你父亲用我来实现对家的思念,用我给这个家送来生活必需用品。那时的物资供应还是紧张的,每一件家当,都是我驮着你父亲去忍受售货员的冷言冷语。可以不客气地说,我们这个家最初的'“财产”,都是我一点一点带进来的。记得无数次工休日,你父亲为了增加一些收入,从“黑市”上换来鲜鱼,趁着夜色驮到唐山去卖,有一次正走到桥上,为了躲避桥头的关卡,匆忙之中我和绑在车后的两大筐鱼全部翻到了河里,那时正值深秋,你父亲在刺骨的夜风中无奈的目光,我仍然记得。地震那一年,你父亲听说老家的房子全倒了,发疯似地骑着我赶回来,我至今还记得你父亲蹬得我的*简直要飞了,我的脚踏板好像完全是靠惯性在转动,直到看见你母亲带着姐姐和我站在村口焦急地张望,你父亲和我才精疲力尽的停了下来。现在想起来,我身边仿佛还响着呼呼的风声。

  又过了几年,你父亲被镇上的小学录用为民办教师,母亲到村里的刺绣厂上班,每天你父亲骑着我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为了这个家,我更开始忙个不停,收割庄稼,上街买粮,在泥泞的田间小路上,那不堪重负的轧痕现在似乎依然清晰可辨。尽管可以整天在一起,但那时你的父母似乎从没一起享受过什么浪漫。那次你母亲好容易有了空闲,缠着父亲到三十里远得洼地里去挖野菜,说既可以散散心又可以卖掉增加一些收入。我们整整去了一天,在空旷的河滩上有说有笑,比赛看谁挖得多,一边干一边唱,不知不觉天快黑了,我们才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大筐野菜回家。可是没走多远我的轮胎被路上的铁钉扎破了,你父亲推着车在前面走,你母亲用力帮着推,刚开始还一边走一边开着玩笑,渐渐的累得都没了话语,静悄悄的野地里什么都看不到,偶尔传来的一声蛙鸣叫人心里一惊。当我们看到村里的灯光时,已经差不多是后半夜了。第二天,你父亲花了一毛钱去镇上把车胎补好,又把挖来的野菜多到送到城里买了九分钱,父母在青年时代的第一次“出游”就这样以“亏本”而告终。这件事你母亲曾经常提起,每次回忆起来都有滋有味,但那时的滋味却让人辛酸。

  你母亲从小不会骑自行车,但她不忍心看着总是你父亲一个人四处奔波,于是已经年过四十的你母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驾驭我,正好你姑妈家盖了新房,就骑着我这辆老车去贺喜,回家的时候天色将晚,本来就是新手的她骑得小心翼翼,忽然,面前出现了一辆大型拖拉机,刺耳的车笛声使你母亲心慌意乱,眼前一黑就到在了车轮下。闻讯赶来的你父亲发疯似的把她抱进医院,和大夫们忙了一夜。等你母亲醒来已是第三天的早晨,她的肠道被轧出了好几个窟窿,一条腿骨折,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的母亲在医院住了九个月,在这期间,你父亲既要看护你母亲,又要上班,还要侍弄田里的庄稼,为了能提高一些效率,父亲把已经面目全非的我修好,继续用我把一袋袋的化肥、种子运到田头,把一袋袋擗下来的棒子送回家,晚上赶到医院陪伴你母亲。你父亲没日没夜的干,迅速消瘦下来,在你母亲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已连续几天觉得身体不适的他顺便去检查一下,结果令医生大吃一惊:你父亲得了难以治愈的慢性肾炎,并且已经相当严重,应该立即住院治疗。你父亲仍在惦念着家里的农活,担心尚未养好身体的母亲,不相信自己的病情有多么严重,坚持说田里还有一车玉米秸等着拉回家,好容易才被亲友们劝说着住进了外地的医院。这一切,你一定没有忘记。你母亲和父亲的相继住院,使本来并不宽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为了贴补家用,你母亲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在院子里种了几畦蔬菜,每天早上,你先推着我捎上一筐菜驮到早市再去上学,你母亲就留在那里把菜卖光,再拖着残腿走回家,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家的农活并没有比别人耽误一点。这种生活也使你母亲得到了很好的锻炼,不久就痊愈了。在这以后的三四年里,你父亲转了好几家医院,花光了省吃俭用下来的所有积蓄,但你父亲始终是乐观的,终于彻底战胜了病魔。可以说,你父亲和母亲是患难夫妻,人们都说他们的痊愈是个奇迹,我和父母一起经历了这场风雨,也尽到了我的努力。

  我们的日子从头开始,我仍然装载着你父母的期望东跑西颠,你父亲在工作中不断取得成绩,转为正式教师,你母亲辛勤地的给村里人搞服装加工,你们姐弟俩先后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生活渐渐有了好转,但我却日渐老化,三天两头出毛病,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一点压力。不得已,你父亲买了一辆小型摩托车,但却一直舍不得把我卖掉,你父母说,留着我,有一个念想。

  昨夜,梦中的你热泪盈眶,今天,你的目光包含深情。其实,我只是想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看着我们这个家庭一路走好。

  孩子,我知道,生活要求进步,就是要不断吐故纳新,我知道自己已经毫无用处,放在这里也只能绣掉,烂掉,总要有所取舍。只要你能记住父辈的艰辛,能偶尔想起我,就知足了。真的,我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