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棚琐记散文随笔
趁早上山来,山峦的轮廓都模糊了。小虫在棚外叫着,便随手摸了那支松明。
漆黑的背景里,远山隐约的轮廓比白昼显得矮小,多了些森严。大树像那长短不一的刀枪剑戟对我举起。近处那陡峭的山梁黑压压似乎扑向我,心头便笼罩一层乌云。山涧里忽收起了白日温柔的低吟,发出恐怖的声音。心一下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脊梁。咚咚咚,我清楚地听见了我身体中的鼓。又一声怪叫,这下听清了是猫头鹰的鸣叫,冷汗出了一阵,心跳放缓了。但孤寂和凄凉的体念使我内心顿生悲哀。真后悔不该来。
我怨队长。一句口头禅动不动就是“我是大老粗”的。今天大队开会,队长拿出“山芋干”酒要与我比酒量。素来不善饮的我只喝一杯,队长不依不饶,咧开嘴嘲笑:胆小鬼!我不得不顶他:酒量与胆量是两码子事!他斜着眼霍地站起,半是打赌半是命令:真有胆今晚守大梅湾棚。当着领导和众人面我便一口应承下来。
想起自己职责,便猛敲一阵竹梆,并嗬———嗬———大声呼喊着,觉得一切都被我镇住了。紧缩的心渐渐放松了。
万籁俱寂,惟有玉米叶子发出沙啦沙啦轻微声响。想起大伯第一次带我守山说的,秋天稻子黄了,玉米吐穗了便是“五谷神”主位,一切鬼怪就不敢露面了。又不停地敲梆,竟迷迷糊糊起来。
突被什么声响惊醒,像在棚顶。我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点燃松明,“妈呀———好险!”一条大蛇倒挂棚内,头却勾向下,幸亏刚才出棚,不然蛇头正好勾上我。那蛇见火便缩回身子仍攀附棚内,一看遍身黄色圆点,为“菜花蛇”,常出没于人家,人称为“家蛇”。虽无毒也着实令人胆战心惊。不敢棚里睡了,便于山间一树桩上坐到天明。
白天依然出工,队长不以为然地问我,若怕照直说,好派别人。我斩钉截铁:看完一季。
晴天好,有星月为伴。尤是玉米叶的剪影,将哗啦的月光剪出一种美妙的意境,感到从未有的快感。
又一夜,天阴沉沉的,大块大块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蚊虫也聚集棚内。一道电闪,山石如鬼怪般突兀怪异,发出凄厉叫声。闪电又像一把利剑划破夜空,紧接着轰轰的雷声从对山来到头顶,我迅急拉上草门。雷电比鬼厉害,前些年雷电砸死人的事就沸沸扬扬。转眼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朝山场倾来。从电闪里看到四周的玉米在暴雨密网里挣扎摇摆着。
翌日清晨,天空中飞翔着鲜红的'彩霞,山峦也露出格外翠碧的色彩。我哼着小调,下山前照例巡视这山场。不好!一片玉米东倒西歪,并留下白花花的苞壳,湿土里有深深的蹄爪迹,野猪来了,它趁夜间风雨大作发起了进攻。我如实汇报,队长说第一次警告,暂时不扣工分,你得小心啰。
一连数夜不敢懈怠,正是“连喊频敲梆阵阵,半睡半醒到天明”。几日无事。
过几日查山,玉米又糟蹋不少。地里还丢下几支玉米棒,细看却无前番的脚印。我感到蹊跷,通宵一刻不合眼敲梆带呼不停。
天蒙蒙亮巡查山场。上头玉米竿在动。我屏声息气拿着柴刀,弯腰轻上,远远望见几个毛茸茸的动物,像狗又不是狗直立起在掰玉米。再上一步,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几只猴子,一向少见的野生动物。我情不自禁大吼一声。两只大猴,瞪圆双眼并龇牙咧嘴“吱吱”地叫着攀上山边一株大树,又向山地警惕地瞪眼瞅着。一看玉米间还有一只小猴不愿离开,仍傻乎乎地边撕边嚼,旁若无人。我愣怔怔地不知所措,霎时那老猴吱叫一声跳到山间,对着小猴的脑袋一掌拽着就跑。似乎说,馋嘴的东西,还不快走,危险了。我兴奋极了,再不吓它。这有灵性的动物,呵护管教后代与人无异。只可惜之后再也未见这帮“小偷”们的身影。不该恐吓它们,我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