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永恒的美丽散文
我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妈妈”为“母亲”的,只是当这个词就那么静静出现在我笔端时,我的心便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原来有些习惯的改变并不需要意志,只是到了某个时间的某个点上,自然就有一种新的习惯来替代它,于是,从此我不再喊“妈妈”。我喊惯了的“妈妈”,真的就随了岁月的河流而去了。有时我会想,或许它只是被滞留在某个角落,等着我重新拾起呢,然而,再提笔时,依然只有“母亲”。
我素来以为,那个被称作“母亲”的人是该有一把年级的,她一定鬓发斑白,身子伛偻,岁月的痕迹被揉皱,躺在曾经多么鲜嫩的脸上……而我的母亲,还不到六十。
一直以来,我从心底里抗拒着母亲的`老去,我甚至总把母亲的形象定格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的母亲,尽管夜以继日在田间劳作,冬天凛冽的风、夏天毒辣的太阳,都没能粗糙她白皙的肌肤。晚间洗漱完了的母亲,穿上碎花短袖,露出胳膊的时候,常常让我惊讶得嫉妒不已,原来我从心底里羡慕的肌肤,竟然就藏在母亲被汗水浸透的袖子里。
母亲常遗憾,我和妹妹的肌肤都没有随她,而父亲以及我的祖父,都是出了名的黑皮肤。我总对着镜子里那个皮肤黝黑的瘦小丫头埋怨母亲,她也不辩解,只说长大了就好,长大了一定就白了。
于是我日日盼望自己长大,就为着有与母亲一样凝脂玉华的肌肤。我曾希望当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镜子里就是一个白皙的俏美人,然而每每以失望收场。
每年的暑期都有一段农忙的日子,尽管我们都不是正当的劳力,但双抢时也不得不顶着白花花的太阳下地。母亲起早贪黑、挥汗如雨,常常将自己当作两个劳力来使。一顶草帽,一件长袖的卡其旧衫,就是全部的遮阳工具了。即便是正午时分,其他人都在家小憩的片刻,母亲依然下地,为的就是我们能再少干一点。妹妹说,母亲的皮肤怎么晒也不黑,就是因为厚厚的衣服不仅挡住了太阳,而且汗水的浸泡能让皮肤更加白皙。于是我们恨不得把冬衣拿来套在身上,没少因此而中暑。母亲除了嗔怪,还偷偷叹息。后来,即便农事繁忙时,母亲也只让我们在早晚时帮忙了。
母亲那怜爱的目光,如青藤一般,爬满了我们年少的时光。
时光悄悄从我们的身上流淌而过,没有急一点也没有缓一点。当它不紧不慢褪去我们身上那些青涩,也真的褪去了我们黝黑的肌肤。我近乎炫耀地在母亲面前秀我吹弹可破的皮肤,母亲只是笑,那些温暖和幸福的微笑让我无比自豪。
此后很多年,我只关注着自己的皮肤变化:担心它会因为缺水而失去弹性,更加科学地食用蔬菜和水果,用越来越高档的护肤品做美容……终究,时间这把锉刀不留情面,手起刀落,岁月的痕迹便在我们的肌肤上逐一摆开阵势。
而此时的母亲,从不知“保养”二字为何物的母亲,那一身光滑雪白的肌肤更是无处可寻。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有着懊恼,每次见到她,那个渐渐干瘪的老妇人都让我有恍若隔世之感。洗水池边的她、灶台边的她;择菜的她、做手工的她;行走的她、弯腰的她……似乎都是经年之前啊,那个素装浅笑的小妇人,那个步履轻盈的小妇人,那个一肌妙肤、玉手纤纤的小妇人……可一抬头,却撞见那对干涩的眼睛、被风吹乱了的霜发。我几乎可以看见她那些水一样的青春年华如何在田间地头被蒸发,而我们姐弟几个又是如何在她的身上攻城略地、一寸一寸瓜分她的人生岁月,她如何能不老去!
“妈妈”那个水灵灵的称呼终将被永远安放在了岁月深处,成为我心中珍藏的永恒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