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起义散文
最初想到“老”这个主题的时候,头脑中萦绕的是理查德.耶茨的小说《革命之路》。小说里有一对年轻夫妇弗兰克和爱玻,决心颠覆垂死如心电图一般的安稳生活,筹划着迁居巴黎,为最后的理想一搏。弗兰克是一个被现实日渐磨损的寻常之人,爱玻则总让人疑心是不真实存在的,她更像黄金一般精纯的理想的象征物,她是弗兰克身体的.一部分。整部小说像一次理想的起义,最终以失败告终,代价是流血牺牲。爱玻死去,理想离开了弗兰克,这场变故发生在弗兰克30岁那年,而后的他,变得平庸、驯顺、迅速变老。
但在老去之前,我们是否还有一次理想的起义?我不知道。但老却以惊人的速度在靠近我们,就像我,半年之前的一次调动,让我离开了原先那些年轻的同事,而与几个年老之人共事,年老之人开口闭口就是“背景”、“关系”、“人脉”,更或者是什么“书记”、什么“长”,耳朵听得起了茧,好像我不承认这些,我都不能在里面混了,但现实逼迫我,我也确实不得不承认甚至接受,这是被称为主流的东西,我不敢惹,惹了就会伤身。
不是我蔑视这些,而是我始终目光让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指向了自己的心,那么强烈那么炽热的理想,想想自己都会怀疑,但那就是我。一位和我一起学习朋友说我:你像火一样,影响着我。后来,那位朋友又问我,当土埋黄金时,黄金的命运?我告诉她,土埋黄金时,黄金不如土的命运,土能融于土,因此是安全的,而黄金却因为有亮光,却是危险的,危险地等待打击,掩埋,或者一场地震,然后才能将一切颠倒。
半年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拥抱着离别之时,她突然想起了我说过的话,她说:那时,我们那么年轻!为这句话,我流下了眼泪,是啊,那时我那么年轻,但现在呢?现在我像一个小丑一样,穿梭在那些有关系有背景的人之间,我没有了方向,我感到了茫然,我被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所迷惑甚至要倒下了,但却突然有一双手,托住了我要弯下去的脊梁,猛回头,我发现那却不是一双手,而是很多双,——他们是我的朋友、老师、家人!
当我意识到自己还年轻还行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惊喜。在某些时代和环境里,周围的空气是有毒的,人生活在里面,无端就会生出满身的锈斑,来不及挣扎,也还没有开始怨怼,就已经老了。身处恶土、恶时辰之中,钟表在狂欢,时间没有必要将它的仁慈给予自甘放弃的人。
见过一些老得可怕的人,他们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穿着不合体的衣服,目光油腻腻的,年轻时还知道收敛和遮掩的陋习,这时候就都不管不顾地释放了出来,有一种恶戾之气;他们聒噪而善变,说什么都不假思索,好像世上再没有动摇他们意志的东西了,他们也未见得不知道自己不可爱,但就是摆出一副无赖样,好像在说,“我这人就这样,你没办法!”
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不断地放弃自己,不断地放弃自尊,直至面目全非,却毫无愧色,仍能自圆其说。渐渐地溢出边界,直至失去了人应当有的轮廓。
与朋友谈起那样的人,皆慨叹,假如自己变成那样,真是生不如死。如此感慨,或许因为我们还不够老,还仍然年轻。年轻,我们就有质疑的资本,不老,我们就能让理想起义。想到这里,我和朋友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