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行散文

  金秋行——从新都桥至稻城

金秋行散文

  今天是到高原的第五天。

  前三天往返甘孜,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对高原敏感的头和胃,坐着兄弟们开的车,自己的车就在停车场凉快着。

  按预定行程,今早由新都桥出发,我和M好像过了高反期,在兄弟们热闹的玩笑与鼓励中,似乎进入了一种意料之外的亢奋。于是,同车的小师傅为我练手着想,直接让我操盘。

  没成想,一出新都桥镇,高原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刚刚还好好的路,被硬生生切断在一个隧道口。我们只好随车流转入S217盘山老路,在一条石块铺成的“战地公路”上,上颠下簸、左冲右突、急转慢拐的往上攀爬,车与路仿佛前世有怨似的互相抗拒着,有点坐蹦蹦车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吃了西洋参,我开着车,反倒没了心慌气喘头痛的高反症状。师傅最不喜前车挡道,一有机会便喊超车。我虽惟命是从,将我脚紧紧贴在加油踏板上,但这新车却象一头老牛,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加油”!师傅看不到我的脚,用他中气十足的嗓门喊着。我想,要是把他浑身的力量转移到车上,说不定就可以少用很多油。

  “踩到底了!”我无奈的说。

  “汽车缺氧,换手自一体啊!”他果断的指挥着。

  “咋换?”我的音声里满是迷茫。

  “将变速杆朝右边拉。”

  我依言而行,果然,车子终于接上了那口差点喘不上的气。

  “这是你的车吗?”这下该他迷茫了。

  师傅用一种大多数男司机对女司机的问话语气,那里面包含有太多的内容,我已自知。况且他不是一般的男司机,而是一个技术十分了得的男司机,在开车这件事上,我们的差距,如同艾丁湖对话珠穆朗玛。但所幸他并没有就此灰心打住,而是发现了一个用武之地,要将我这个不知怎么混了十几年的司机好好训导训导。别看他平日大大咧咧的大男孩一个,但只要说到开车的事,他的那份耐心、细致常常让我感动。

  就这样,副驾上有师傅这个指挥官坐着,我的.心里便多了几分勇气与信心,在前车腾起的灰尘中,终于走完了这二十多公里老路,在山的另一面谷底接上了平整的新路。当汽车轮胎又能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油然而生,甚至不只是轻松,还可以说是一种幸福。

  高原的路,并非我们想象的崎岖危险。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国道省道或是它们之间的连接线,大多为沥青路面或水泥路面。只是山区公路,上上下下,那路就像一枚枚回形针别在山坡上,这里刚过十八弯,那里又是十八盘,一个弯转过来,车身还没打直,又得准备第二个弯了。师傅不停地在旁提示:内弯要小、外弯要大、方向用手拉、进弯减速、露头加油、切弯要快……小师傅这些毫无保留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益匪浅。每当汽车爬上山头,眼前便又是另一番景象,原本弯曲挛缩的山路,在上面终于伸了个懒腰,可以稍许平直的从视野里延伸开去。

  当汽车驶上卡子拉山口,恰是正午时分。

  站上海拔超过4718米的高原,面前这些想像中应是高高在上的“山”,却都低调得没了一丝棱角,丰满圆润的身形,呈现出老人一般的宽厚与慈祥,让人看着,就有一种特别亲近、特别想投入其怀的感觉。四下张望,极目所至都没有一山阻挡,我像踩在一个巨型的球面上,脚下就是世界的最高点。这让我第一次从直觉上相信,地球真是圆的。山上之原那起伏不定、延绵不绝的草甸,毛绒绒暖洋洋的,像一张做工精细的波斯地毯,从脚下直铺到天边。

  没有了城市楼房与管线的切割,天空完整得没了边际;没有雾霾的污染,天空蓝得没有一丝瑕疵。高原的阳光,像爽朗的笑意,暖意浓浓的为我们减掉了厚重的冬衣。脚下的秋草,也由青春的冲动转向了中年的平和,青黄杂染,子实叶肥,那柔和的色彩、致密的质感,吸引我们随意坐卧。

  但我无法坐下,我的心,被天上的云朵牵引,一种澎湃的激情,如《卡门》的序曲在心头激荡,我只想来一支狂放的弗拉明戈舞或是一曲欢快的锅庄!可惜,两者都不会。但情不自禁的,我的双脚已然垫起、我的双臂早已舒展,和着汽车音响十分应景的乐曲,在这上天赐予的华美舞台,想像舞者一样跳动起来、旋转起来……旋转起来,我第一次感觉,我的身躯,竟然像山风一样*、小鹿一样欢快、白云一样轻柔、山花一样开怀……在那个忘情的瞬间,没了年龄、没了尘世、没了过往,就像一株秋天的白杨,只管尽情释放生命的热情与奔放……

  激动过了,静静看着身边的牛羊,学它们在草地上来一次惬意的野餐,想必也是十分快意的。我们围坐在草地上,自热盒饭喷出的腾腾蒸汽,似袅袅炊烟,弥漫在山野旅途,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大家说笑着、打趣着,秋天的心情也被阳光晒得明媚起来、被大地托得辽阔起来,虽然吃着盒饭,但因了这天作穹窿地作毯的超级餐厅,便吃出了大餐的感觉。一群中年男女,好像将四五十年生活的琐碎,在出发前就统统打包封存了,离开柴米油盐,个个变得情趣盎然:可以为一朵小花喝彩,可以为一朵流云注目,可以为一条溪流歌唱,可以与一群牛羊追逐……人人都变得生动起来、可爱起来。

  我们正十分惬意的享受这个美好时刻,远远的,对面公路停下一辆久未离去的越野。M以他一贯的天真,有些自作多情的说,是不是那车太孤单,想加入我们的热闹?可车上一直没有人下来,直觉告诉我们,情况似乎不妙。正在大家准备离去之时,一辆摩托骑士一般冲到,说这是他家草场,进来就得交费。他的举动,我们并不十分惊奇,因为这并非我们第一次遇到。想起在新都桥外,道路两旁停满了旅游的车辆,使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更加局促。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骑一辆成人自行车,快速穿梭在危险的路上,那双山鹰一样眼睛透着少有的机警,全方位搜寻着每一个从路基下到河滩草坝的人,以便收取每人2元的入场费。在那号称摄影天堂的地方,小孩此举让很多人有些不解和扫兴。但在这个商业时代,我们不能单纯指望某个地方存一片非商业的净土,那样既不现实也不公平。但我们可以期望一切的商业行为有章可循,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随意得“我的地盘我做主”。于是,我们开始与骑士讲价,最终给钱走人了事。

  这事虽然有些影响心情,但比起这一路的惊喜,也算不了什么。这不,过卡子拉山不久,我们便又跨上了另一座海拔4500米的山顶。好像是刻意为了与卡子拉山展示不同风格似的,除了头顶的蓝天,在这里,找不到哪怕一平米卡子拉山那样柔美的高山牧场。随你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极目所至,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站着的、卧着的、蹲着的、倒着的全是嶙峋怪石,大如房舍,小如鹅卵,那模样,仿佛还保留着盘古开天以来的样子。我想,倘若孤旅一人行于这乱石之中,必会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弄不清是回到了远古蛮荒时代?还是被外星人劫持到了火星表面?那种铺天盖地的极度苍茫与极度荒凉,悄悄从怪石的阴影里滋生出莫名的恐惧,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有类似沙尘暴从天边席卷而来的感觉,让人在强烈的时空对比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据。直到看见低洼处飘荡着天光云影的一汪汪静水,我们的心又才恢复了正常的律动。而这整座山,也因了这些水,不单有了生命的灵性,也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海子山。

  我们对海子山的印象,那些春天来过的人极不赞同。他们说,如果在春天,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一小丛一小丛低矮干枯的植物,就会开出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杜鹃花,那时的画面,是鲜花、海子与石头的联欢。

  这倒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一座山,怎么可以荒凉得不着一丝色彩、又同时绚烂得让世人膜拜?

  从海子山下来,路边护栏全都做成了转经筒的模样,汽车驶过,如手拂过经筒,听着窗外飘来的林涛,也隐隐有了六字箴言的佛音。

  带着一身疲惫,终于临近稻城,没想到,这座高原之城早已在家门口设下一方红草,算是为我们接风洗尘。停车驻足,在夕阳的柔光下,眼前这块玲珑湿地,里面长满了鲜红的蓼草,火焰一样。几颗灰白的石头,随意散落其间。一排白杨,被秋阳染得橙红鲜亮,像跳锅庄的姑娘,牵手在红草边上。红草中不经意露出的几汪静水,恰到好处的倒映着蓝天、白云、彩树,那宁静的画面、鲜活的色彩,美得让人不忍挪步。

  既领受了如此热烈的欢迎仪式,看太阳也落山了,我们还是早点入城吧,别让它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