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父亲散文

  月色溶溶,秋风习习。窗外秋虫低吟,屋内妻儿的鼾声舒缓轻微,时断时续。我披上了睡衣,静静地坐在这一夜的寂寥之中,回想着刚刚隐去的梦,在缱绻朦胧的记忆中回想着关于父亲的印记。

梦中的父亲散文

  去年八月十一号,父亲撒手西去,从此父亲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就只能在梦中见到。在梦中每次见到父亲时,他的目光依然矍铄,声音依然低沉有力,微微前倾的背影让人一眼便能认出,可是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都镜花水月般一切成空,徒让人为阴阳两隔不得相见而懊恼、愤恨。

  梦中的相见,不是偶遇,不是相约,总是来得那么淬不及防,让木讷的我在梦醒后总是内心充满了自责。不知道父亲是不是知晓,他眼里那曾经寡言的儿子有多少话要说给他听。

  梦中相见到时,父亲坐在门前大树下在和几位白发老人在拉家常,父亲说,算命先生给他掐算过,说他能活到八十五。言谈间父亲面色平静,语调有是那样的坦然。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他去世时还不到八十。

  八十到八十五,这五年的差距,想必是我们做儿女的对父亲的亏欠。从小到大,我们兄妹四个让父母没少操心。为了能过得和别人一样,父亲为我们兄妹几个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让少不经事的我们每每在追忆他的音容形影时都愧疚难当。

  在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迈进家门的。他那原本笔直的背也许是为生活所累,渐渐地弯曲了,却依然倔强地挺立着,撑起了一个温馨的家。父亲总是那么寡言,对于我们兄妹几个,他没有声色俱厉的训导,也没有太多的说辞,只是用那一双长着老茧的手忙活着,忙活着,直至零八年八月份他偏瘫后倒在了病床上。

  我曾经在回忆父亲手把手教给我的东西时,总是觉得屈指可数并心有不悦,到现在我才明白,父亲一双不会言语却胜过言语的手,教给我的不正是少说多做么?也就是凭借父亲和母亲的勤俭持家,才有了我们兄妹几个今天还算惬意的生活,可父亲却不能来分享我们兄妹几个收获的喜悦了,他去了一个本不该提前收留他的地方。

  父亲一辈子身体说不上强壮,但基本上没什么大病,还算得上健康。特别是从我考上大学那年起,父亲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再加上当时上大学的费用不是很贵,家里东拼西凑地还承担得起,经济上还过得去,父亲就显得比原来清闲了不少,精气神也一天好出一天。村里人说,父亲和母亲终于熬出了头,可以享享福了。

  可父亲并没有坐享清福,七十多岁的人了,仍勤勤恳恳,不辍耕作。直到他有一次锄地时由于老眼昏花,分不清禾苗与杂草,这才作罢。可即便是不下地,在家里父亲依然闲不住,喂养牲口,打扫庭院一类的活计,他一样也没有落下。父亲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诚实,本分,勤勤恳恳就是他平凡一生的写照。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通过耳提面命给我们兄弟姐们几个的教诲屈指可数。家里面的好多事,父亲都是事必躬亲。他在做事方面的亲力亲为是留给我们几个的'一笔财富,但也是我们兄弟姐们几个郁结于心头永远的悔和殇:要不是那次父亲因怕麻烦别人,自行去放蚊帐摔下床的话,父亲也许就不会偏瘫而卧病不起,更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自从那次从床上摔下后,父亲的偏瘫就一直没好利落,就那样,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直到不到一年后去世。

  父亲的离去让我们兄弟姐妹,特别是飘零在外的我,每次想到时总是懊悔不已:我亏欠父亲的,不只是加重了父亲一生的劳累,而且在于当父亲卧病不起时,我几乎没有给父亲端过水、喂过饭,照顾过起居,甚至在父亲弥留之际我也不在床边。

  父亲走的那一天,我正值下午的两节正课,及至请完有情事假,归途匆匆又逢滂沱大雨阻隔,就这样他老人家在遗憾中离去了。父亲的离去于是郁结成了我心头的痛,这种伤痛隐约成一种朝思暮想,幻化成千般梦萦魂牵,成了我心灵深处永远的罪与罚,我总是有千般手段也难以来弥补自己的愧疚,只通过在有梦中相见来聊以慰藉。

  记得还有一次,父亲托梦要我和梅照顾好孩子。在梦中父亲的面容是那样的清晰,话语一反往常的低沉竟是那样的清朗,好似电影里一个蒙太奇式的时间错位。父亲那爽朗的音容笑貌让我感觉到年轻时的魄力和刚强。

  如若父亲再年轻二十岁,看着自己的孙子已经背着书包迈进学堂,抑或是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也许对于做儿女的是一种慰藉,可就在我们蜗居职工宿舍几年后后刚搬进新房那年,父亲就已经撒手人寰了。如若说苍天有灵的话,上天怎么不多给父亲一些安享晚年的时间呢?哪怕是多给半年,或者说一个月也行呀。这样,最起码也会让他的儿子能有个自我救赎的机会。

  虽然初秋,可天毕竟是凉了,要是还健在的话,该是父亲穿上蓝布夹袄、夹衣的时候了。儿时的记忆力,父亲一年四季从春到冬,要么一件粗布夹袄,黑布裤裤子,一双胶鞋;要么粗布白褂,黑布裤子,一双黑灯芯绒布鞋,就算是天寒地冻的隆冬,也只不过是除了一顶蓝帽子,从头到脚一黑到底的棉裤棉袄罢了。

  记得读中学时,有一次父亲去给我送东西,我听到同学的告知后走出教室门,老远就看见了父亲,穿着一身薄薄的夹衣,佝偻着身子靠小操场一个乒乓球台站着,从家到学校十几里的旅程的疲惫,写在皱巴巴的脸上,加重了他清瘦的轮廓,一下子让人感觉到父亲仿佛苍老许多。从父亲中接过带着余温的生活费和干粮,听着父亲话语不多的交代,我哽咽着说不出话,甚至是一个感激的字符。

  那一刻,我懂得了,父亲那原本刚强的身子骨已经不复当年了,和那些个负责的父亲一样,他的身子骨也难逃被我们兄妹几个累垮的宿命。但我不是很懂,那日渐弯曲的身子骨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又是怎样地将我们兄妹四人抚养成人,让一个曾经困顿的家逐渐过上了还算殷实的生活?是柔中带刚的那份坚强,还是亦柔亦刚的那份执着?

  古人说,洁者不衣,慧者不语。我知道,在旁人的眼里,父亲算不得一个德高于众,行为示范的贤人,更不是一个智慧非凡的大智者,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庄稼人。常年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常年地面对黄土,背负苍天,为的是能把一个六口之家打理的吃饱穿暖,衣食无虑,为的是让我们兄妹四个有点出息。可即便是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少现在,我们兄妹几个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在生活着,我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还是不去想了吧。抛却满眼的浮华,追惜绵长的记忆,不去甄别,也无意于去咏颂,只把这梦呓的碎片权且收起,还原成一个原本就那样不甚言语的父亲。这样,也好让自己在每每想念父亲时,抑或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细细地将父亲回忆起,再娓娓地道给儿子听。

  夜更深了,秋虫的鸣叫稀稀落落,妻儿的呼吸声还是那样的均匀有致,听人说人间的黑夜是阴间的白昼,那就这样睡去吧,也许在在天亮前还能打个照面,多看父亲几眼,也多和父亲说几句话。

  2010年9月21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