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屋的散文

  每一次看到这些裸露着红砖的老楼,视线就浓重起来,徘徊不前,它们掩藏在城市的深处,内里,被那么多后来的繁华包围,也层层包裹了那么多由远及近,有时倏忽而去,有时沉吟留连的历史,我觉得它们是被找到,被挖掘,被小心翼翼地留存着的,忍不住地问楼下歇憩的人:这楼有多少年了啊?回答得很迟疑: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在这个风起云涌,破旧立新的时代,在这个不断扩张,不断耸起的小城,三十多是令人敬畏的数字,它们比我们更早地坚立在这里,以超然朴拙的姿态应对各种越过,围拢。虽然显得寒沦和苍老,但是看看那些褪色的,斑驳的墙砖,把年轮很从容清晰,毫不遮掩地画出来,那上面年华泛起的光泽是多少高度,多少华丽也越不过去的。

怀念老屋的散文

  每一次看到这些依然安稳如常的老楼,就很自然地想起家乡的老屋,想起老屋的湮灭,揪心地疼痛,是那种柔软而酸涩的“能不忆江南”的情怀。关于老屋,絮絮道道说了不知多少遍,只要触碰了记忆的开关,还是会重来一遍,像第一次一样从角角落落开始,新鲜如昨,兴奋如初。末尾,面对现实,总是惜别,总是遗憾,叹着气:再回老家,可找不到亲切感了,标志着家的那条胡同,那处院落都不见了,还有什么意思呢?什么东西都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分量的沉重。

  老屋并不是独门独院,它们其实是这个林业小镇最早建的一批工房,红砖青瓦的一溜平房,显得很气派,每幢房子分给三户人家,一旦分了房,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平房区立刻有了差异性,各家有各家的表情,各家有各家的声色。原本整齐统一的房子立刻有了很多衍生:门前扎起来的栅栏,檐下挂上去的玉米,辣椒。使房子活起来一样生动而错落。我家分在了当中,空间上就没有两头那么有延展性,可以自己在房头再接出房子来,院子也没有两头的大,菜园子也只有方方正正的一小块。但却非常适合我们家的气质,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苛安于一隅,进行着有限的有深度的建设,我们的日子没有两头邻居那么排场,热闹,红火,我们家是以内向的静悄悄的性情,被包围在中间。他们两家几乎从早到晚呼呵之声不断,只要不太冷的季节,他们的活动似乎大部分都在室外,一大早,就倚着栅栏和院外路过的人打招呼,讨论大白菜怎么才能不长虫,豆角何以长得这么好,他们有满腹的种菜经验需要交流,那一园子红红绿绿,长势喜人的,甚至都探头到我家来的菜就是骄傲的资本。一大早,还有卖豆腐的,卖油炸糕的从窗前走过,那种蓬勃的,昂扬的'叫卖声好像就响在耳边,这些细碎如流水一样的声音从早晨起使生活振奋起来,清冷的空气也有了暖意。

  这真是一种鸡犬之声相闻的状态,各家都在院子里养着几只鸡,一条看家狗,有客人来,先被那骇人的狗吠吓住,久久地不敢进来,既便进来了也提心吊胆地不安生。我家原本是不养狗的,我们都受不了狗的喧闹,后来,弟弟从外面捡来一条快要冻饿而死的小狗崽,央求着父母留下来,为了不打击弟弟的同情心,爱心。就不得不养了。这条狗由于先天不足,我们也养得马马虎虎,一直没有长得多么高大,但智商不低,喜欢虚张声势,吓唬人,不真咬人。对面那幢房子有一家养着几只鹅,比狗看家的本领还强,鹅有长脖子,且没有狗那么识相,叨起人来很执着,最让人惊心动魄的是你不明白鹅想的是什么?它们是一种没表情的动物,就像是没灵魂的一具索命的机器,直楞楞地冲着你追来,这阵势没有人不怕的。养鹅是为了吃鹅蛋,吃鹅肉的,没想到却额外多了一项功能,关于鹅的看家本领到现在我也想不通,它们看上去呆乎乎的,怎么就能认出自家人和外人来呢?

  除了菜园子可提供一个夏秋的青菜供应外,平房还有一个可贵的经济实惠的特点,家家屋里都挖一个菜窖,窖里冬暖夏凉,冬天可储存白菜,土豆,萝卜,大雪封门的日子也不愁没菜吃,夏天便是一个天然冰箱,里面放西瓜,啤酒,像个取之不竭的宝库。我家的窖几经改造,防水防潮都做得很科学,也很干净漂亮,最后已经很豪华,接近于现在的地下室了。如果来了不速之客,请吃饭,也不用慌慌地跑出去采买了,可以很镇定地命家里的男孩子下到窖里去,里面有丰富的储存。是这个家的面不改色的基础。拿几只鸡蛋,西红柿,茄子,豆角,土豆,再吊上来一箱啤酒,便可以待客了。

  过日子还少不了的是窗前阳光下的那一坛晒得恰到好处的酱,再散淡的人家年年都记得煮黄豆,年年都忘不了黄豆发酵的日子,年年都在窗下慢慢地酿这一坛酱。没有酱,日子像少了点滋味,沾酱菜是小镇人的瘾,吃得酣畅淋漓。这是平房生活的一个元素,一个点染,一个标志。且各家有各家的滋味,很有独创性,绝不雷同。冬天呢,还有腌酸菜这个习俗,家家都行动起来,张罗白菜,大粒盐,烧开水,惊人的统一一致,的确可以称为习俗了,很温情的场面,和当地季节特点结合起来,便是一种饮食文化了。

  老屋没有了,拆迁,盖楼房,时代的变迁那么不留情,随之消逝的不仅仅是平房,还有所附着的一切情结,和土地共仰息的情结,更原初的生活方式,系在那里的回忆,小家小户的历史。

  再回家的时候,就只剩下怀念了。那就再絮叨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