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眺望的风景的散文
浊黄色的长江,像巨大的手臂从看不见的地方伸来,把我的视线撕成一片辽阔的奔流。天空中的鸟被辽阔升华到一种高度,飞翔具有梦幻般的感觉。辽阔涌入瞳孔,我的思绪陷入无穷无尽蔚蓝的边缘。多少年来,我从未这样观察过长江,我已习惯对眼中的一切熟视无睹。尽管我蜗居在江边的城中,饮它的乳汁,吃着江水浇灌出来的稻米,我似乎对这些已经麻木。我是城中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热衷于在觑视的心态看待周围的一切。譬如:一幢建筑物挡住去路,我便觑视窗户里模糊的脸孔。一辆豪华的轿车耀武扬威急驶而来,我觑视满腹膏脂的人物在飞扬的尘埃中消失。我知道城市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壳,鸡零狗碎的现实像风一样从不同的方向吹来,一些人影粉墨登场又销声灭迹。我的心灵落满了沧桑的尘土。有一天,我似一只蜗牛爬出了灰色的城壳,在宽阔的江滩上聆听波浪低沉的声音,如同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在对我说话:你踏进又踏不进同一条河流,你存在又不存在。我默默地听着,头顶上金色的阳光穿透内心的阴影,思维和智慧顷刻被光芒照亮,我瞬间恢复了认识景物的能力。
这是三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江堤上的杨树林比春天更像春天。我感到看不见的年轮在无声地旋转着,鸟羽和云朵飘进丛林就成了纹路。杨对长得高大而又茂盛。杨树对于隐退的明月星辰来说,它是一个期待者;对于消逝的帝王贵族来说,它是岁月的坚守者。我惊诧那些纯粹的叶子,从褐色的疤痕里爬出来,从毁灭的记忆中苏醒过来,芽苞依偎着芽苞,微风吹拂着树冠,禅意的青绿宛如蔓延的音乐,大地、天空、心灵一一染上了春的印记。
万木争荣!杨树林像一支支方队集结在江的两岸,又开始向春天的`纵深地带挺进。一路洒下的是鸟鸣、阳光和充满活力的苍翠与宁静。也有几棵树在旅途中变枯了!几枚叶子渐渐憔悴,颤动的枝杈似乎在呼唤天空大地对它的灵魂进行拯救。诚然,对于树来说,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站立就是唯一的目的。
杨树林执著地厮守着水边的堤岸,如同堤岸厮守着波涛汹涌的大江。它们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亲密无间的联系构成了意义和诠释:风景来自于浑然天成的章法之中!雷电千百万次暴虐地摧残着树林、江堤和波浪,尔后是太阳高举着彩虹的花环为它们——加冕!
江水滔滔,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止它的奔腾。它带来的一切最终都要带去。最后的地老天荒又孕育沧海桑田的诞生。这条如飞矢般不动的江在我眼中瞬间是静止的,而运动的只是一艘客轮,不停地带走港口行色匆匆的旅客。早晨上船时,你还是一个翩翩的少年,黄昏下船,你已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翁了!又有谁能觉察时间惊心的流失。
我知道我的思想无法深入风景的本质部分。飘渺的眺望经不过枝条尖锐的一击。我的心已被江堤上所有的杨树所感动,盘虬的根须顽强地扎入幽暗的泥土,制服着野马群一样呼啸而去的浪涛,岸上的家园因此获得了情感的爱和恨以及生命的泪水与火焰。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生生不息的命运之河呵,我多像一棵孤独的杨树,你是否听见了我在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