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留给一树花散文
五月,按道理,应该正是槐花开得香艳倾城的时候。
而我居住的城,这么多年来,并没有见到一树槐花。
周末,沿着护城河使劲地向南跑,一直跑到遥远里的徐沙河。徐沙河在城外,城外是一畦畦麦田,还有一排排意大利杨。杨在吐着絮,五月杨絮如雪。原以为在那里可以找到一树或几树槐花的。而这一次疲命地追寻,偏偏就没能看得到。记忆里,这个季节,乡下的槐花该是一片片轰轰烈烈、素袂招摇了的。
回来的时候,夕阳早不在山。
打电话问二弟,家乡的山头上,今年是不是正盛开着槐花。二弟说,连槐树的影子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槐花?
也是,故乡的槐树,二十多年都不在记忆里了。树都没了,上都荒了,人都各自走散哪里还会有槐花?。五月,本想五一这个小长假去家乡看看,槐花都不在,我去看谁?朋友约我去江南,说江南春好,你来不来?我说春早已去了多时,又要哄我。然而,我是耐不住哄的。家乡既然没有槐花样的风景可看,何不去江南。
江南,清明那天去过,一路春风渡花黄。那时的车窗外,一片一片黄绿错综着迷人的眼。美是倒美,可我找不到兴奋的落点,到哪儿都觉得它的黄并不比家乡好看多少。家乡的油菜花,从我小时候起,就满满的金甲样地铺天盖地了。即便一路江南,心也未曾一刻忘了当初,忘了曾经的那一片片花海。
车窗外,是绿得旧了的杨柳,还有饱结着籽粒的油菜,覆垄黄的麦子。我知道,窗外已经是夏了,可我的心还停留在春天里。我还在一个劲地寻找,清明时节油菜花样的十里春风。不小心,车就到了沭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一树白,在翠绿里开着灿烂。我疑心那是一树槐花,一闪又即否定。那是槐花哎,真得是槐花哎!谁的一句话,让我内心一阵阵惊喜。久违的想念,从车窗外漫卷来。车子前行,她的样子一点点近。是槐花,就是我童年记忆里的槐花。推开窗,我痴迷迷地遥望着她,望得一眼眼湿润。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小时候那般迷人,那般的小巧娇俏又安静如雪。感觉里,就像我遇见过的一个写着槐花样诗歌的沭阳女子,正远远地看着我笑。那份亲切感,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两样。看着她在窗外,就像是隔着一道田埂青梅竹马般的对望。车在走,槐香也跟着走。不是一株,也不是两株,是好多株从路边的树荫里闪着纯洁。车厢里,大家都在昏昏睡,而我的困意却全无,只因这一路槐花。槐花在窗外,车不会因我而停,槐香也不会因我而停下来。我的目光一路便属于槐花的了,从沭阳那个衣袂飘摇的女子开始。
一路颠簸,我的窗外仿佛都是一路槐香。
不太久,车就入了江南。罗墅湾停车区,司机连声吆喝。五分钟时间,抓紧上厕所。五分钟我能做点什么?心里始终还在惦想着一路上看到的那一棵棵写满纯情诗意的槐花。下车,奔厕所方向去。一树槐,正立在前方不远处等我。是槐花啊!我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心尖一阵慌乱,跑过去一朵一朵端详。不敢触摸,我害怕那一份细腻,一触即化。我不知该怎样去安慰她,是说我终于找到了你,还是说你现在过得还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只一个人木木地站了看。她一点都没变,真的.,还是当初清清纯纯的样子。莫非,她就是年少时我朝夕爱恋着的槐花了。莫非,她也要与我一同来江南……树不大,生在娇小里,串串银白如玉。这是我离开故乡后,好多年里,第一次见过的最真正的白,纯洁得要命。她比雪花要白,雪花白得单调枯燥,她偏温柔有着一种灵性。雪无香,一旦触摸就要化成水,她不化,她会珍珠般地躺在你的手心里,任你温柔。晶莹莹,明亮亮,肉嘟嘟。阳光里,扑闪着浓浓的奶香。小心地偷摘一串藏于胸口,那股久违的亲切扑面来。果真是槐花的香,我敢确定。三十多年没这样的靠近她,那种占有的欲望依然浓烈。然而我不能,因为她生在江南,又在娇小里。仔细端看,那瓜子样的小脸依然小时候清纯模样,不含胭脂,更无做作,只顾纯白和清澈。也许因为,那里没有高楼大厦。我断想,有高楼大厦的地方定然长不出这样白璧无瑕的美好来。小心地取一朵入口,我当真是吻着她了,仿佛一场梦,醉得我连连心跳。时间太仓促,五分钟我能做些什么呢?此时,司机大喊,那位槐花大哥,赶路了哎,路边的野花莫要采。我是槐花大哥,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叫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狂喜。我没有生气,在众人的浅笑声里,忽然间,我灿若那树槐花了。
车继续往南开,我始终怀想着那一树洁白。小心地把那一束纯洁,捧在掌心,用我的真心抚摸。娇羞里,她的清香嫣然。
一路槐香,把我送入江南。
江南,城市的高楼鳞次栉比,我没有再看到槐花。小桥流水里,我捧着那份美好,一刻不曾离开。仿佛自己的心上人。一个人的江南,看着这份槐花样的温暖,不能不让我思念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乡来。我想到小时候,在上坡上与伙伴们一起奔跑腾跃欢天喜地的样子,想到一山一山翠绿茂盛的花草树木,还有山歌还有清泉,还有一树树开房前屋后的纯白槐花。仿佛这一刻,她们正露出一朵朵齿白,望着我灿灿灿地笑。我想到母亲做的槐花饼,二老爷酿造的槐花蜜。此时,我已是口不能言了。
一路江南。
八百里春风渡我,我却只余八百里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