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宁静的夜伤感散文
20××年8月13凌晨,驱车百里赶往宿州,车停在埇桥区检察院门前,走进通往五妹家一条窄窄的巷道里,想着前面一扇熟悉的家门,心止不住剧烈颤抖。
以往,每次来妹妹家,妹妹总是在巷道口等候,见了面问长问短,接着,在前带路,即便在病重期间,仍然是这样。
我到了楼下,弟弟哭着上前接应,好像我是第一次来。
走在幽静的楼道里,头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在上断头台,上楼时,弟说些什么,我一点不记得了,尽管这是几天前的事。
门虚掩着,开门的瞬间,看见冲着门放着一个折叠床,妹妹躺在上面,头对着我,身上盖着红布单,姊妹们见我进来,发出克制的哀泣。
我的意识没有了,顾不得与众多兄弟姐妹打招呼,蹲在妹妹身边,双手握着她一只余热未退的手,心、大脑,思维顿然麻木,眼睛迟钝地看着妹妹,过了一会,我的意识才像幽灵一样跟进门来,围在妹妹身边游动。
不能说话,也哭不出,灵魂在旁边做出一个决定,今夜,陪伴妹妹,寸步不离!
她小的时候,属于父母,属于整个大家庭;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属于妹夫和外甥,属于这个即将永远离开的家,假如我再不争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和妹妹独处。
妹夫怯生生地说,“大哥,灵堂搭好了,掌事的说要把永青抬下去。”
“不可以,我要在这里,陪永青到天亮!”我说。
我知道,这个要求与当地风俗相悖,之所以蔑视风俗,因为心里有一股弥天的哀痛,无来由地转换成冲天的戾气,恨天!恨地!恨这个无常的世界;当哥哥的.还活着,怎么可以让妹妹先走!还管他什么风俗!
我的态度和样子让坚持依循风俗的人让步,一小时后,满客厅的亲戚都离开,只剩下我和妹妹;她躺着,眼角里溢出泪水,我蹲在她身边看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幻想着把自己的灵魂通过手上的血脉传给妹妹,把她体内的病魔都吸引过来,我躺下,欣然离开人间!她活着,还像以前的样子,面带笑容,说话时,善善的眼睛看着对方。
握了好长时间,妹妹的手已经焐热,眼角的那旺泪还是没有流动。我看着墙上的电子钟,二点二十九分,看着沉静的客厅,到处都是妹妹的身影,善善地笑着,扫地,擦拭家具——
目光收回时,心坠坠地痛,病魔完全掠走五妹的音容笑貌,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腿麻了,我坐在地上,移动身体的瞬间,松开妹妹的手,忽然间意识到,今生,这是我第一次握着妹妹的手,心里顿时被捅一刀,想着有那么多小妹妹,伏在哥哥背上过河,牵着哥哥的手过马路,而我却什么也没做过,反倒是,我下海经商十几年,妹妹一直为我管理财务,十几年——我竟然从来没想起给妹妹一点报酬!妹妹在病重期间,还经常在网上给我买衣服。
我这个哥当得真自私!好无耻!真的是天下少有的不近人情!想着,我一下跪在妹妹面前,真想一把掏出心来,让妹妹灵魂带走!以赎此生的愧疚。
房门响了一下,我急忙从地上站起,装出看妹妹放在多用柜里的照片。外甥从卧室出来,看得出,他很想陪在妈妈身边。
我犹豫一下,对外甥说:“睡吧,明天有好多的事等着你,接送亲朋好友,守灵。”
外甥听话地回到卧室,客厅再次宁静,看着矮矮的折叠床上的妹妹,一副灵魂即将出走的状态,心缩成一团,拿过一个矮凳子,坐在床边,想着记忆中的妹妹。
小时候,父亲还在濉溪县任组织部长,一天中午,我在外来玩累了回来,家里来了几位阿姨,一位阿姨喊我乳名,说:“你有妹妹了。”然后,双手把我举起来,我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闭着眼睛,毛茸茸、红扑扑的小脸蛋。
五十年后的这一刻,父母已在天国,妹妹孤零零躺着,也是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眼角汪着泪水。
两年前,听说妹妹病了,我和众多兄弟姐妹陪她去医院,当化验报告出来,我看着,站在行人涌动的医院门诊,我毫无节制地哭泣;回家的路上,我一路哭泣……
我是一个历经生死的人,有过艰苦紧张的军营生活,当过风光无限的国企领导,拥有过令人羡慕的私营企业,也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看着浑身的血迹,心里坦然,犹如打碎一个茶杯;父母相继离世,我也悲哀,但不会在当庭广众之下毫无节制哭泣,妹妹病了,我的哀伤为何难以承受!
唉——只怕此生也没有答案。
妹妹在治病期间,心里充满乐观,几次进出医院,总是在电话里对我说,哥,我没事的,一定会好的,我最不愿意看见你难受。
去年春节,妹妹在徐州住院,病得那么重,见了我仍然微笑说话,与我说了好长时间话,以至于姊妹诧异,“为何见了你永青的病情就减轻了呢?”
清明节,我去为父母扫墓,原以为五妹不会去的,谁知,刚到墓地附近,见五妹从车窗里探出头喊我。
我鼻子酸酸的,克制住从心里喷出的哭,责怪她不该来的。妹妹说,不来,心里不踏实。怕她看见我眼里的泪,说,那你在车里坐一会,我去墓地。
妹妹说,“哥——我有事给你说。”她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无奈、无助、虔诚、哀凉。
我不敢看妹妹,看着不远处父母的墓地,等着她说话,耳边响起微弱,忏悔的声音。
“哥——咱爸妈走后,姊妹们把能用的东西都弄走了,家里空荡荡的,我走进卧室,一看见桌子上只剩下菩萨像,当时就哭了,感觉,这是母亲刻意留给我的,我抱着菩萨像,在家里哭一场,然后把菩萨请回家了!哥——是不是我不该拿董家的菩萨啊!老天才这么惩罚我?”
我说不出话,过了一会,说,好吧,我把菩萨请到我的书房!
从墓地回来,妹妹看着菩萨的样子,眼里布满内疚、忏悔、不舍和无限的虔诚!我当时心里说,菩萨,假如您连这么善良的人也不能保佑,那真是人生间最大的悲哀!
五妹把菩萨搂在怀中,泪水一颗一颗落下,声音很低地说:“从我记事,就看见母亲经常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菩萨和母亲之间,是一缕青烟。这尊菩萨哟,承载着母亲生前所有的期盼,寄托——哥,你要好生供奉啊!”
妹妹的话,消除我心里刚泛起对菩萨的质疑。
我抱着菩萨雕像,把她放在车里,一路想着,妹妹实在不甘就这么离开,用她自己的话说,至少我能看见涵涵(我的外甥)大学毕业,最好能看见他成家,就在这么走了,实在心疼涵涵——
妹妹——你能做的
都做了!
你不能做到,就有哥来做吧!
妹妹——走好,天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