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老人散文
“没有*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就没有新中国,*辛劳为民族,*一心救中国……”沧桑质朴的歌声回荡在林荫蔽日的院子上空,挺拔的杨树摇晃着树冠,似乎随着歌声的旋律情不自禁地起舞。侧耳凝听,歌声饱含深情,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畅快淋漓地诉说内心的激动、愉悦、幸福之情。
歌唱者是一群花甲之年的老太太,精神抖擞,神情从容坚定。稀疏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朴素整洁的衣着,布满皱纹的脸像盛开的秋菊,濡染了岁月的风霜,沉稳凝重。不时有顽皮的孩童,闯入唱歌的方阵,喊叫着“奶奶”,清脆稚嫩的童音碰击着老人荡气回肠的歌声一起响起来。站在正中间的五婆微微佝偻着背,苍老暗黄的脸庞浮现浅浅的红晕,浑浊的眼睛闪着一丝自信和自豪。平日里的怯懦、忧虑、胆小一扫而光,双手打着欢快的拍子,掩饰不住的喜悦从眼角眉梢荡漾开去。
年近七旬的五婆三十年前跟着当兵转业的丈夫,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遥远的大西北,支援祖国的国防建设。五婆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在厂里干临时工。她扫过马路,装过煤车,在食堂打过杂,勤勤恳恳、起早贪黑的拉扯一双儿女。五婆不是厂里的正式职工,从来没有机会进厂看一看高耸雄伟的塔楼,听一听隆隆轰鸣的机器设备。她很羡慕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的丈夫。每天优美激扬的广播响起,骑着单车飞驶进厂,多么光荣,多么神气!想像丈夫穿着大海一样蔚蓝、炫目的工作服,熟练自信地操作设备,巡检繁忙的生产线,美气的很!
五婆从丰姿卓约的少妇熬成皱纹丛生的婆婆,就辞了临时工作,专心在家带孙子。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回到家里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议论厂里的*改革,探讨技术创新,评说人事变动,猜测工资涨幅等,连退休的老伴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五婆默默的张罗一桌子饭菜,看着儿女们高兴的边吃边说,一句话也插不上,心里黯然伤神,食不只味?。
上了岁数的五婆渐渐生出许多毛病来,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每次看病,五婆都要小心翼翼征询老伴的意见,生怕老伴不高兴,吊脸子。五婆辞了临时工,就没了收入,家里的开支都靠老伴的退休工资。儿女们忙着经营小家,买房子、买电脑、供养孩子,也没有多少钱贴补老人。五婆的一口牙全烂掉了,总舍不得去医院补,后来实在嚼不动东西,才装了镶银托的`树脂牙。一块从老家来的老蔡家的(家乡称呼老蔡媳妇)装了一口现如今流行的烤瓷牙,又白又亮,衬得人年轻滋润。五婆本不是爱慕虚荣的,老蔡家的敲着她的假牙说:“吃过饭不用取下来清洗,和真牙一样,让你家老头掏钱你也装一副!”五婆心里的委屈酸楚一起涌上来,年轻时像头老牛,任劳任怨下力气干活,只为能多赚点钱贴补家用,辛辛苦苦拉扯大孩子,拼下了一份家业,如今老得像熬干了心血的油灯,没人需要她了,她再不能给家里创造价值了。老伴看五婆皱皱缩缩的脸上泛着一层水气,心软了,陪着五婆去安装了一副雪白闪光的烤瓷牙。
五婆每天弯着背,蹒跚着脚步接孙子上下学,眼巴巴等着给孙子打伞遮凉、穿衣御寒。孙子长得像钻天的小白杨,健壮活泼,时时想着逃脱奶奶的监控。五婆失落的心里又添凄凉,时常望着窗前的香椿树发呆,录音机里的《老来难》声声悲戚,句句落泪。当年和五婆一样,跟随丈夫来大西北的一帮老太太,苦寒艰辛的日子掳走了她们的青春年华,老无所依的伤感只有互相抚慰、互相倾诉。春去秋来,五婆眼睛里的光亮越来越暗,日子像越扯越细的线轴,滚来滚去不肯停歇。五婆甚至暗暗想:不如这样悄悄走了,也算给儿女做得最后一件事了。
又一个燕子衔泥的春天,五婆坐在旭暖的太阳地里打盹,门被一群有着相同命运的老姊妹撞开,七嘴八舌地告诉不识字的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好消息:国家要给他们家属工办理退休,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按月领取工资。五婆并不耳背,却没听见似得挨个问:“真的吗?是真的吗?”直到每位老人都点头才确信真有此事。“*好啊,我也能自己做主了……*好啊……”五婆激动的语无伦次,想说的话挤挤嚷嚷乱成一团,一句也蹦不出来,使劲摇着老姊妹的手,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五婆用第一个月的工资请全家去酒楼吃了一顿,这可是五婆头一回请人下馆子。饭桌上,儿女真心祝贺五婆成为“有薪阶层”,开怀畅饮的五婆忍不住唱起了歌:“没有*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就没有新中国,*辛劳为民族,*一心救中国……”五婆的歌声跑腔跑调,像展翅的白鸽划过蓝天,落在小公园的树荫里,落在老人们休闲娱乐的院子里,经久不息的回旋在一代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