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国前梦往事拾零散文

  前言

我的中国前梦往事拾零散文

  往事不堪回首。

  在我坎坷的一生中有件事不仅让我刻骨铭心,而且心痛不已……这种痛多少年来一直赶不走抹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多少次想忘掉它,可无论如何无法做到。求遍天下大夫竟无一良方。看来,这该死的癞头疮铁了心的要与我寸步不离……莫非哪一天它会钻进我的骨灰跟我一起去另一个世界?这更加让我牙断筋爆恨之入髓……我的这个无赖的阴霾,这个流氓、狂徒、暴君、*魊——这个“万寿无疆”的、不拿屠刀的笑面刽子手。

  大幕徐徐拉开……

  时间: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二年。

  地点:鲁西北某地。

  人物:新中国所谓之“花朵”。

  背景:彭老总为民请命被批、被贬、被流放大西南……那年,我十四岁。

  全景:神州大地“三年人祸”已近尾声,众百姓残喘之余刚有口饭吃。

  近景:通向城里的小路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风雨中七八个十多岁背着书包和干粮前往县城赶考的小学生,他们肩并肩手拉手相互搀扶着艰难前行。倾盆大雨发了疯似得铺天盖地的向他们扑来,眼前早已一片汪洋,分不清哪是水哪是路,他们随时都有被水流冲走的危险。这是一群来自农家的子弟,他们家里买不起雨伞,并且那时也还没有塑料布这个东西,唯一的雨具就是戴顶草帽披个粗布包袱。此时那草帽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那早已被水侵透了的包袱紧紧地贴在他们的衣服上,像一道道缠绕在幼小躯体上的绳索……又是一阵狂风刮来,于是这些泥泞中的孩子又是一番东倒西歪,他们时而偎成一团,时而又被蹂沥的七零八碎,像一群失去妈妈保护挣扎在泥潭里的'小鸭子,任凭暴风雨抽打……

  区区二十里路他们整整走了一天。好在天黑之前他们来到了县城,谢天谢地总算没迷路,也没出什么危险。考场是大运河彼岸的临清第二中学(那时的临西镇还未划归河北省)。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校园里全是膝盖深的水。伙房里也早已无法生火,随身带来的馍全被被雨水泡泛了,连热一下的办法都没有,只好冷着啃;渴了,喝几口生水。被雨淋湿了的衣服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把它烤干,只好脱下来用手拧了再穿上,穿的时间长了衣服们便自己慢慢地干了。

  这是一群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庄户人家的孩子。按说眼下这点苦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跟那刚刚过去的“三年人祸”吃糠咽菜啃树皮,饿的连走路都摔跟头的那些事比起来,这点苦那真算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然而真正让我们这些孩子胆战心惊的是那年县里精简中学,全县十六所中学要砍去八所。我们报考二中的学生有两千多人,而学校总共才招收四个班,也就是说我们里头十个人中将有九个人考不上。天啊!怎么会这样?

  终于盼来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高兴的一夜都没睡好觉。那一晚我做好多的梦,梦见自己跨进了新校园……那宽敞明亮的教室,那鋥明瓦亮的玻璃门窗;那一排排整齐发亮的课桌,那绿树成荫的操场、篮球架、图书室、手风琴,都是我以前从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

  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梦是反的,我一直不相信。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却真的在我的身上应验了。万万没想到,就是那天的晚上,晚饭后父亲把我叫到堂屋里让我坐下。他脸色好凝重,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打量了我半天,然后扶着我的肩膀缓缓地,用一种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孩子,要不?我看,这书……还是别念了吧。父亲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话在我听来真如晴天霹雳。我不由大吃一惊忙问为麽?我几乎有点急了眼似的两眼直盯着父亲。只见父亲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转过脸去眼睛望着屋外那黑洞洞的天……

  从父亲那无奈的充满了内疚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心里确很难过。半天,他才又说:小啊,你现在长大了,该懂些事了。家里兄妹六个数你大,咱家没人挣工分队里不分给粮食。说着,他穆然转过脸去眼睛望着别处,好一会才又说爹对不起你,哪怕有一点办法……说这话的时候,油灯下我忽然发现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些红润,后来这红润里慢慢地聚集了一些水的光点……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不过,后来我发现父亲眼框里那泪只是瞬间一闪,却一直没有掉下来。

  我是个从小就比较听话的孩子,在父亲跟前从来都是言必从行必敬,我们父子感情很好。此时的我已无需再让父亲多说什么,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和难处。只是,只是今天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来的是那么突然,真是太突然了!我懵了,懵的像一根木头木木地站着那里,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不是现实;多么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在做梦,而且是真梦!而昨天晚上的真梦,我宁可一辈子不做。

  父亲说的都是实情,家里确实没有一个劳动力。全家八口人,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常年有病,弟弟妹妹都小,生产队年年都是以各家的工分多少来分配口粮,可想而知断粮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父亲每月工资只有四十八块五,按照当时集市上玉米的价格,一个月的工资买不了二十斤玉米(现在的年轻人不身临其境简直连想都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可怜的父亲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八口,谈何容易。我没有理由不听父亲的话,也找不到任何抱怨父亲的理由,我愿意尽自己一点力气为父亲分担几分重担。只是,只是眼下实在不忍心放弃我那酷爱的书本;放弃那梦寐以求的中学校园和那个从小就立下的远大理想。此刻的我心里像打翻了八味瓶,酸、甜、苦、辣,委屈、无奈……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此刻显得是那样地凄凉和无助。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些什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父亲面前,默默地,默默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