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十三载,嫁给我的男人泪湿双眼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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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余天,我当初发誓要和爸妈决裂。爸爸愤怒地扬起手,但看到我高昂的头又无力地垂下,闷头抽烟长吁短叹。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失效后依旧不甘心:柳,我和你爸都是为你着想,你从小到大我们都拿你当公主养,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嫁给一个来自农村小子不是往火坑里跳吗?我再也听不下去,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我承认我和余天相差悬殊:我是省城的富家女,他则来自偏远的农村。大学刚毕业的我前途光明,而他只是大学餐厅的一个帮厨。即使如此,我想父母也一定会全力支持我,因为爸爸之前是下乡的知青,从城市走向农村时与乡下的妈妈相遇相爱。后来,爸爸千辛万苦回城,相爱的他们因为要走在一起经历太多的磨难,我是爸爸辞职下海创下这份家业后才出生的。可没想到此时他们的统一口径是: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走过的路受过的苦绝不能重演。
我不怕苦,只怕自己的爱情不被理解和接受。对于余天,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来了解。第一次见到余天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闭馆前20分钟,有书要还的我赶到时,图书馆的角落里仅剩他一个人。那晚,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我那时以为他是个学生,没想到第二次见他竟然是在食堂的厨房窗口,他戴着洁白的厨师帽让我大吃一惊。那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到学校餐厅吃饭,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我腼腆地笑,仿佛我窥见了他全部的秘密。第三次见他是中午学校门口的邮局前,我等爸爸开车带我去吃西餐,而他正在认真地填着汇款单,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寄给他乡下父亲的。
三次的不期而遇,我认为是缘分。我开始去食堂吃饭,他小心翼翼接餐盒的样子让我很心动。后来,我发现每个周六周日他总去图书馆,在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像只猫。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交集,我知道了他的很多事情。比如来自农村,高一那年母亲生病掏空了原本贫困的.家,他辍学后去学了厨艺,母亲去世后,他经人介绍来到学校帮厨。他的故事让我真切体会到了生活的另一面,不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是生活的艰辛与不懈的努力。
我开始了一个人隐秘的爱恋。当我鼓起勇气说给他听时,他眼神里迸射出欣喜,但随后又拒绝了我。因为这份拒绝,我更认定了他的善良。最终,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恋爱了,可没想毕业的我一宣布这个消息,爸妈就傻了。
我这里此路不通,爸妈就直接找到余天。等我被父母禁足三天后去找他时,他留下一封信,辞职了。信很简单,让我好好听父母的话。我撕碎了那封信哭得一塌糊涂,只因他自以为是的成全。我没有去寻他,也答应去爸爸公司上班。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我努力工作,爸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两个月后,我在爸妈的安排下去相亲,在一家餐厅我看到了所谓的门当户对。中途去卫生间经过厨房,我又一次看到忙碌的余天。走回座位,我微笑着地交谈,笑容满面的绅士颜色突变,拂袖而去。我默坐在餐厅,直到打烊。
爸妈赶到时,我和余天正沉默对坐着。爸爸上去就给余天一个耳光,我站在他身边大声说,是的,我怀孕了,所以不能和其他人结婚,如果你们不要我这个女儿,我现在就走。妈妈上前捂着我的嘴,哭了。
1998年,我和余天草草结婚。爸妈默许的条件是余天必须做上门女婿,余天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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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在爸爸的要求下,余天辞职了。按爸爸的话说,咱家不缺你挣的那点钱,我的女婿无论如何不能在外面给人做饭。妈妈点头附和:柳不是怀孕了吗,前几个月要特别注意,所以你就负责天天接送她上下班吧。我不同意,余天用眼色制止了我。回到房间,余天安慰我说,爸妈都让步了,别再伤他们的心了,我这段时间不上班就在家琢磨下厨艺,等以后咱们开个自己的店,爸妈也许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了。只是,纸里包不住火,我最担心的是你说的谎露陷。
果不其然,结婚三个月不到,妈妈不见我肚子鼓起来,也没发现有什么妊娠反应,就拉着我去医院。那晚,爸爸大发雷霆,仿佛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余天身上,妈妈更是后悔不迭:这肯定是你教唆的,我们家柳说什么也想不出败坏自己名声的主意来。看余天有苦难言,我怒冲冲上前辩解。
就在这时,只见爸爸脸色惨白突然晕了过去。在医院,医生宣告了一个惊人的噩耗:肺癌晚期。妈妈哭泣不声,我也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余天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前。他说,这一切事情都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我爱杨柳,也爱这个家。爸爸扭过头,不发一言。
爸爸生病的日子,我要担负起公司的事情,家里和医院的一切都交给了余天。他每天做最营养的饭菜送到医院,然后下班再来接我,晚上有时还要在医院看护。即便这样,妈妈还会情绪失控怪罪他,我很想为他鸣不平,但一看到病床上的父亲只能控制自己。1999年年底,在我怀孕八个月后,爸爸永远地离开了。临终前,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大腹便便的我,满眼不舍。
生下儿子后,暮气沉沉的妈妈突然坚强了起来,抱着孩子宛如拥有了整个世界。为了能给儿子取个好名字,我和余天翻字典整天研究,没想到妈妈一个个否决,然后直接宣布儿子随我的姓,叫杨帆。看着余天失落的眼神,我坚决反对,妈妈悲从中来:你爸爸最疼你,你从小也和他亲,可长大就变了。转身,她又直视着余天问:这名字不好吗?我养你也不放心吗?又一次,余天无条件妥协了。
当天晚上,我第一次冲着余天发了脾气:你怎么变得这么软弱?如果公公知道了孩子不随你的姓,我和你还怎么回去?余天面无表情。姓名只是个代号,也没那么多讲究,既然妈不原谅我们,那就尽量多给她一些安慰吧。
公公来了,大包小包地赶来看孙子。因为爸妈不赞同婚事,所以木讷的公公怕给我们添麻烦,就很少过来。我曾试图劝他一起住,但他以种种理由婉拒。这次,在孙子的姓氏问题上,公公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讪讪对妈妈说,孩子在城里姓杨也可以,但能不能再起个姓余的名字,这样回家也好说,要不然村里人会笑话。在妈妈断然拒绝后,公公伤心地离开了。原本身体虚弱的他回去大病一场,几个月后也痛苦地离去。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余天在公公坟前号啕大哭的模样,对于村里的乡亲来说,他是一个嫁入豪门一事无成的受气包,虽然富贵,但远远不如那些在家种地的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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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三岁的儿子进了幼儿园,接送被视他如命的外婆全权负责。接手爸爸公司的我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只有余天被禁锢在家里做饭洗衣整理家务,活脱脱一个全职家庭妇男。
对于自己的丈夫,我有太多太多的愧疚。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女强人,也曾经想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归家庭生活。当我把提出把公司的重担交给他时,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自豪地说,每个家都需要平衡,谁说一定要男主外女主内呢?每个人的擅长不同,赶鸭子上架只能毁了爸爸的生意。在家做你的后盾也没什么可丢脸的,一家人开心幸福才最重要。尽管他如此说,但当和我一起出席一些必要的应酬时,当驰骋商场的男人用鄙夷的目光看他时,我还是察觉到他的不自然。
我决定帮他实现自己的梦想。2003年8月15日,根据他的喜好,我盘下了一家餐厅,地方不大,但很有特色。就如他说的,目的不是挣钱,除了给客人好吃的饭菜外,还可以尽情钻研他喜爱的菜式。很显然,他的经营理念有些曲高和寡,餐厅一开始客源冷淡,在一帮朋友的鼎力帮助下,一年后生意才逐渐好起来。
2005年3月12日,是妈妈的生日。前几天,他就让人贴出那天停业的告示,精心准备丰富的饭菜只等着妈妈捧场。他信心满满地说:妈妈虽然对我还有微词,但她尽心竭力照顾给我们照顾孩子,没有她,我们两个不能同时发展自己的事业。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取得妈妈的谅解。可不幸的是,他的愿望再次落空。在去幼儿园接孩子时,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医生诊断为突发性瘫痪。在医院里,余天又一次长跪不起,泪流满面。
花了很多钱,但妈妈没有如我们期望的重新站起来,一向风风火火的她被圈在轮椅和床上,脾气日益火爆,原本随着岁月而被冲淡的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为了能让妈妈好起来,余天毅然关闭了刚起色的餐厅。我不理解,他振振有词地说,再好的陪护都比不上儿女的关怀,再说儿子的成长教育更不能假手他人,自己的父母和孩子我们要自己照顾。事业再好,如果妈妈不在了,我们就成了彻底的孤儿。这番话让我面红耳赤。
为了防止妈妈肌肉萎缩,他开始学习按摩。推妈妈出去晒太阳,背妈妈上下楼,所有力所能及的活他都一一去干。妈妈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少了,开始慢慢依赖他,甚至有一天看到很晚回来的我感慨道: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可一天到晚见不到你人影。现在我才知道,女婿才是半个儿啊!听着妈妈责怪的我,我反而开心地笑起来。对余天来说,他一直等待的日子虽然迟了些,但还是来了。
2009年,9岁的儿子一天从学校回来大发牢骚,说开家长会竟然没人参加。那天看护请假,余天竟然忘了,连声解释。不谙世事的儿子小声嘀咕,你们都忙,还不都是因为姥姥,姥姥如果不在我们家就好了。这一句小声的埋怨让余天怒不可遏,他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这是他第一次打儿子。看着儿子委屈的表情,余天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等儿子平息下来,他把儿子叫到房间,足足说教了一个小时。在客厅里看到这一切的母亲老泪纵横。
2011年5月,妈妈的病情突然加重,她坚决不再去医院,那一个星期,我们一家人安静地守候在一起。一天夜里,母亲突然拉着余天的手说,我走后,一定要把孩子的姓改过来,这样我死也瞑目了。6月13日,母亲微笑着离去,办完葬礼,余天并没有为儿子去更改姓名,我也没问,其实这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相处的岁月里,点点滴滴,都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