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成长经历的散文
秀青小时候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十分水灵。两只深深的梨窝,常常盛满蜜样的甜笑。她特别爱笑,笑声格外脆亮,大家都说她的哈哈可以打十碗汤。她最特别的一点就是爱吮吸指头。她的左手拇指由于长期的吮吸,显得小而尖。小伙伴们将她的这一嗜好编成了顺口溜,每天当歌谣一样唱,她只是羞涩地笑笑,照吮不误。
她一直剪着男儿头,也像男孩子一样顽皮,上树摘果掏鸟,下河摸鱼抓虾样样能行;她有一张永远晒不黑的脸,大家都叫她“小帅哥”;她不喜欢上学,经常因为逃课而挨打,勉强读完小学就再也不肯上学了。
秀青妈是我母亲的干姐姐,两家交往甚密。 忽一日,秀青妈披头散发地哭着来找我的母亲:“不得了呢!我的秀青不见了呢,昨天拿了二十块钱就不见了呢。”
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分头到各亲戚朋友家去寻找,还在乡广播站播寻人启事,又是算命又是问仙的,算命的说是去了南方,一年半载回不来;大仙说是去了北方,还作了法,称三日内必回。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秀青却一点音讯也没有,她母亲的嗓子都哭哑了,逢人就说:“我的秀青不见了呢,她不要我这个娘了呢!”
直到一个月后,有人捎信来,说秀青在县城的一处建筑工地。他哥哥连忙赶去接她。可是秀青死活不肯回来,说那里伙食好,又有好多伙伴,蛮好玩的。原来她和一位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跑到一个建筑工地,说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没钱吃饭,要求在工地上做小工,只要管饭就行。包工头是个忠厚人,见她们年纪小,又是女孩子,便将她们留下了,慢慢套出家庭住址,这才赶紧通知家里接人。她哥见她执意不肯回家,就说:“秀青,你再不回去,俺妈就没命了。”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那一年,她十三岁。
秀青从小就喜欢在我家玩,经常找我聊天。有一年的中秋,我刚从广州回来,她闻讯立刻赶来串门,一到我家就将我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来。
几年不见,她已经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她身材丰满,明眸皓齿,一对时浅时深的小酒窝格外迷人。她依旧笑得那么放肆,不再吮指头,但左手拇指仍有些尖细。她滔滔不绝地跟我说她的罗曼史:她谈过三次对象,都帅,都花心,全吹了。前阵子又谈了一个,外县的,她家里人不同意。
“怎么认识的?”我问她。
“她是我姑父的侄儿,我和小哥去姑姑家认识的。”她说。
“你喜欢他吗?”
“嗯。”
“帅吗?”望着秀青漂亮的脸蛋,我问。
“很丑。”她笑道:“又黑又瘦,我都不敢盯着他看,越看越丑,哈哈哈哈……”
“那肯定很有男人味咯。”
“丝毫没有。他胆小,畏畏缩缩的,还结过婚。”
“家里挺有钱?”
“很穷。”秀青咯咯笑着。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他人好,家里人对我也好。”秀青说:“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
“怎么个好法?”我问。
秀青说:“他每天抓鳝鱼,卖了钱就给我花,为了我他还打发了一个媒人,——当时,我正好在他家,有媒人来,他的爹妈就问我是不是真的愿意跟他们家兴儿好,我说是,他们问了好几遍才将媒人打发走的。当天兴儿就送了我一块手表,说是见面礼。回来时,他们一家人送了一程又一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一定要去。哪知回来一说,我父母死活不同意,太远了。我妈晕车很严重。我急了,央求小哥帮忙。小哥是见过兴儿的,也觉得行,第二天一清早,小哥叫醒我,悄悄塞给我二十块钱,叫我赶紧跑。我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站在路上等车,可是老等不到。我急得直跳脚,使劲地骂那该死的车。一会儿,远远地看见我妈哭喊着跑来了,我就知道这下完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回来了。”
“你还真的私奔啊?”
秀青笑了笑,说:“我后来又计划了好几次,可是都没有跑掉,——白天有人跟着,晚上门又被反锁了。”
“今天怎么没人跟了呢?”
“现在不用跑了,我妈答应了。”秀青开心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说:“兴儿来了好几天了,正跟我哥玩牌呢。”
“怎么又同意了呢?”我挺好奇,不知这鬼灵精怪的秀青用了什么法子。
“我寻死呀!”秀青得意地说:“我跳进了我家屋前的池塘——我早就知道池塘不深,水刚淹到我的胸部,——我妈可吓坏了,抱着我哭了很久,我也跟着哭了。”
“就这样同意了?”
“不是。”秀青接着说:“第二天,我妈赶紧找人给我算了命,回来之后就答应了。”
“算命的怎么说?”
“算命的说:这丫头命里犯冲,要冲好几次呢,数今年最厉害,一定要冲出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你都考虑清楚了吗?”想到她才十七岁,哪里懂得生活的艰辛,我不觉为之深深地担忧。
“我认命。”秀青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我没有读多少书,不能要求太高,再说,兴儿很老实,我不会吃亏的。”
“不要急着嫁,先了解了解再说。”
“他都二十五了,不肯拖,年前就要过门。”
“这么急?!”
“嗯。”
第二天,秀青送兴儿去搭车,从我家门前过。秀青身着粉红色的运动装,映得白皙的面孔更加艳若桃花,脚穿白色波鞋,高昂着头蹦跳着走在前头。我第一次见到了兴儿,他个子不高,黑而瘦,小鼻子小眼的。穿一身皱巴巴的黑色西服,脚上的皮鞋脏兮兮的,用纤维袋拎着半袋子柑桔,低眉顺眼的跟在秀青的身后。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那强烈的反差仍然让我吃了一惊。
当年腊月,秀青出嫁了。
婚后两年,秀青还没有生育。一天,秀青竟抱回了一个鞭炮儿——有人生了小孩不想要,偷偷放在想要孩子的人家门口,放一挂鞭炮,惊动人家出来抱走。——是个女孩,取名媚媚,后来查出孩子的心脏不好,花了不少钱。
媚媚三岁时,秀青生了一个胖小子,一家人宝贝得什么似的。因为秀青宠爱媚媚,家里人也不敢偏心。
秀青虽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在兴儿家说话很有分量。
过门不久,秀青就利用当地的平原优势,搞起了大棚种植,不出三年就在镇上建起了一幢小洋楼,接着搞收购,收购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兴儿负责在家里收,秀青则在外跑销售。
后来秀青又叫兴儿学厨师,然后跑到广东去开饭馆,听说生意异常火爆。
那年夏天,我回娘家正好碰到秀青。她的父母早已过世,这些年,她很少回来。这次她只带了媚媚回来。媚媚已经十五岁了,亭亭玉立,清秀可人。秀青还是那么爱笑,大老远地就打着哈哈。她仍是一头短发,染了一点棕红色。浅蓝的牛仔裤配着一件粉红色的T恤衫,干净利落中透着一种精明强干。望着她那张令人生妒的白皙脸庞,我笑道:“看样子,你的小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嘛!”
“现在还行,以前可吃了不少苦呢。”
“兴儿对你好么?”
她哈哈笑道:“他听我的',家里我说了算。”
“还在广东?”
“没有,去年就到上海了。”
“你倒挺能闯的。”我笑道。
“谁叫我命里犯冲呢?”说着又是一阵脆亮的哈哈。
“都做些什么?”
“还是开餐馆。”
“孩子们在哪里上学?”我看了看秀气的媚媚问。
“媚媚跟她弟弟都在市里上贵族学校,我没有时间照看他们,只好全托,放假了就接到身边住上一阵子。”秀青边说边搂了搂媚媚的肩膀,说:“我和兴儿都吃了没文化的亏,我们之所以四处闯荡,就是想给孩子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他们受到好的教育。好在俺媚媚特争气,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
当年的黄毛丫头,如今成熟了,出息了。
我笑道:“当年算命先生的话还真准呢!”
她也笑了,想了想说:“如果说嫁给兴儿是由于犯冲,也许是真的。当时我稀泥糊涂的,只知道他一家人对我好,我不能辜负了他们。可自从有了媚媚,我就是逼出来的,媚媚治病需要钱,我不想办法弄钱就救不了媚媚。也多亏了兴儿,他一直都很支持我,让我做每一件事都很顺溜。经过十多年的治疗,俺媚媚已经完全好了,我真的感觉到蛮幸福的!”说着用脸贴了贴媚媚的脸。
望着眼前的这对幸福的母女,我心中除了感动还有祝福,祝愿她们永远幸福!